“教授。”
她再三思索，这个秘密一旦有所偏倚，便极易落人口实，而在艾靖不大的内心世界里，也只有林麒能让她无所忌惮，
“我总觉得，荣蔚的青龙星神身份有问题。”
“哦？说来听听。”
林麒支起一旁下巴，前倾的姿势显出独有的敏锐，顺手推给艾靖一杯果汁。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去年我和南墩，荣蔚一起去罗布泊，不小心吸入了一些魔沙，但只有荣蔚遭到了沙精的叮咬并受感染，但由于后来还出现了沙尘暴以及一系列的事故，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然而在路经植物园的时候，这种感染现象又发生在他的身上，还是仅仅落在他的头上……”
餐厅的人渐渐少下来，艾靖眼神一清，舌头被橙汁的酸扎了一下，
“即便我一直刻意在规避这种猜疑，但现在的破绽越来越多了。”
“四年以来，你选择去相信而不是怀疑，荣蔚会为有你这样的一位战友而高兴的。”
对面人的眼神一下子涣散开来，林麒解读出迷茫，他并没有立即接上话，而是干掉了咖啡，露出一清二白的杯底，
“没错，青龙星神的身份的确有另一种可能性，”
迷糊的视线“刷”地聚焦，林麒的脸变得清晰起来，正随着一点点消逝的疑虑，
“我想，我和校长不止一次和你提过，青龙星神也有双生一说。”
艾靖的大脑开始运转，眉头朝一点缩去。恰到好处的空白让她对某些回忆特别敏感，呈碎片状。
“青龙星神也有双生一说。”
“也是兄弟关系？”
“不，青龙乃是一对双生兄妹。”
……
“不是荣蔚的话，就没有其他人选了。”
在肚子里搜刮了一周，艾靖摊开手，表示一无所获，林麒的手指松然举起，暗示她打住，
“你怎么就能确定，青龙星神不可能出现一位女性守护者呢？”
他的头颅微偏着，又露出了极具洞察力的眼神，透视过那张紧绷的面部表皮，
“记不记得校长后面说的一句话？因传统和文化特征所致，世人一向认为青龙传男不传女。”
见艾靖低下头，林麒又加了一句，眼神依旧稳着水平线的高度，
“要知道，你是第一位女性白虎星神，在此之前，世人甚至从未将战神一词往女性身上联想过，白虎可是双生兄弟啊……。”
她抬起头，一双眼睛撑出眼眶的形状，相对于恍然大悟的惊讶，灵珠的光反倒照醒了她。艾靖当然明白
，过于明白的透彻累积成瞬间的应激反应。
林麒点出了许多欲盖弥彰的东西，倒不是她有意遗忘，而是校园时光实在太平静，众人艳羡的眼神，以及同龄人无法梦想的荣誉……哪怕身上的伤疤都是荣誉的一种，在记忆的长河里被冲散了。
我真的了解自己吗？林麒起身去为两人添水果了，艾靖目送着他，眼前的空气细化成一段段紊乱的波涛，穿堂风一来，无波的海洋瞬间受了惊，演变出可怖的惊涛骇浪来。
看着看着，这一幕，大概就是她来达罗迦尼前十四年的写照。其实她早该清楚的，这种固化的歧视是多么可怕，强悍骄傲如林竞之，都险些栽入天庭的潜规则里。
那么空有虚名的她，又是何德何能地让自己的四年校园生活，过的有滋有味呢？圣域还出奇地接受了女性白虎星神的事实。
“吃点水果吧，一会不饿的话就可以回房间或者什么。”
一盘水果推上来，芭乐，芒果，香蕉，芦荟，颜色搭配很是匠气，
“谢谢教授。”
艾靖含糊地答谢，嘴里溏开一阵水果的香甜。答案已经不言而喻，就藏在每一个平静日子里的细节中，香甜的汁液灌进了她的心。
我还是在他的遮风挡雨下，获得一份象牙塔的幸运。
“是啊，我不认为我真的了解自己。”
也不管林麒是否回应，艾靖的目光透着义无反顾的温柔，无形的感动击中了她，
“也许从这一刻开始，我才开始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女权……是明白了他人遮风挡雨的艰辛之后，勇敢地自我出走，面对这个任意拿捏的世界，阻止更多的人困在被塑造的意识形态里。”
她放下叉子，也将目光稳在水平线上，
“过去的四年里，我把所有事情都看得太理所当然了，这种象牙塔里的强大是虚假的，我还不够透彻。沉默是反抗，但更多时候是一种迷醉的帮凶，就连我也难以免俗地成为了男性中心理论的拥护者。”
制造愚昧，是所有歧视主义的建学伟业，她所见的让渡和开化，不过是少数敢于发声的上层争取来的自由，或许还像妖族的同性通婚那样，付出了血与尊严的代价。
作为女性的她，又该做些什么？艾靖怀揣着心中的疑问，风吹过的声音几乎是安静的，整座山谷只剩下一人，她的思考漂浮在广阔的山谷里，蹒跚的模样不似自己健步如飞的躯体，坎坷却让头脑更加清醒了。
细数这一千两百多个日子以来，她对青龙星神的性别一向不曾怀疑，这种理所当然的性别现状已然将疑虑杀死。哪怕是她白虎星神又
如何？
我的爪牙和咆哮，说不定只是国土扩张的利器，利器由机器演变而来，只有在一根根电线和钢筋水泥的世界里，生物才没有男女之分，我……成了一枚光鲜的棋子，艾靖悚然抬头，手里的触感不再虚无，那种看不见的实体充盈着她，是触摸到真相的瞬间。
一个女性真正的崛起，往往是从质疑开始。充实的感觉温润且安心，艾靖双眼精亮，林麒的声音似乎赋予她某种悲壮的意味。
偶尔清醒的片刻以前也出现过，比如，和T?rk上床的那一夜，没有对框架的顾虑，没有权力的流转，只是单纯地———做ai, 或是报复，报复那个被自己可笑地误会了的男人。
一道修长的身影踏着海风走来，南墩首先看见了她，艾靖只见着人影从窗口一闪而过，紧闭的别墅门便打开了。
“你终于回来了，小羽昨天晚上可急死了。”
南墩跑出来，和艾靖相互抱了抱，接着是荣蔚。
“咿？教授不是已经告诉过她我的去向了吗？”
“林教授是说过了，但你一晚上夜不归宿的，度假村又这么大，我能不担心吗？”
虞怡刚从浴室里出来，面孔水灵的刚做完面膜，眼底的血丝却是玻尿酸掩盖不住的，艾靖有些窒息。
“对不起。”
她低声说。
“嘿，那么低沉干嘛，下次记得留个信音羽就好了呀。”
虞怡一屁股坐她身边，小脸杵到艾靖的眼底下。
“我……”
艾靖对着荣蔚转了个小角度，眼神不着痕迹地一掠，在还未凝视到引起所有人注意时，便被白虎一爪子按了下去。
别这么早下定论。她听见它嗡嗡地吼。
“我只是在考虑关于决赛的事，刚从林教授那里得知一些情报。”
“我们也知道呀，”
三不巧，荣蔚刚好站了起来，艾靖只好调整神态，
“在你没进来以前，有个斯里兰卡小妞来找南墩，把比赛的事情和他说了……据说是锡克族大叔的女儿。”
“闭嘴，你个八婆。”
南墩急的脸红脖子粗，艾靖微微一笑，想来南墩在舞会上不会太寂寞，
“所以你们想好什么对策了吗？”
她抬起头，两片手掌撑着床被，努力摆出一副轻松的姿态。
“当然了，你也不想想看，我们的队伍里还有一个绘画天才呢。”
绘画天才？艾靖思索着重复，荣蔚的笑容缓缓偏向窗外———天狼正拍着窗户，一卷收紧的羊皮纸被脚爪甩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