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牙子与真心话
【一】
晚上回家，我对着客厅的大镜子一遍又一遍的练习手语，过程越来越顺畅没有磕绊，我转过头问坐在沙发上的唐一白，我做的怎么样。
唐一白把遥控调到一个频道，努努嘴示意我看过去，他说，你刚才的表情就跟它一样，笑的倍假。
电视上灰太狼要求羊儿们去家里做客，那笑容自然要假的不漏破绽。
对此我表示无声的抗议，我把他买的一包虾条撕开，塞进嘴里一片，他伸手朝我要时，我故意舔了舔一片虾条，然后放进包装袋里，使劲晃了晃再递给他，挑眉坏笑，快吃吧。
唐一白果然咧着嘴嫌弃地把手边的靠枕丢到我脸上。
我俩老老实实的看了会电视，顺便探讨了一下最近突然火起来的家庭伦理剧，各种婆媳关系，孩子问题。
电视剧里一个丈母娘不满女婿的做法，俩人争吵的面红耳赤的，我啧啧嘴突然好奇的发问：
“以后你要是碰着这种事，你怎么办？毕竟你也是要当别人女婿的人。”
虽然这个很现实的问题超出了我们这个年龄阶段的思维，但就好比考试时一道出纲的题，你早晚都要学习它的解答方式，提前打个预防针不是坏事。
“这男的太固执，你想啊，人家老两口把女儿从幼稚、淘气、叛逆养到了成熟、懂事、得体，然后冷不丁地嫁给了这男的，时不时的还要承受他的脾气，不满，只能的说他太不知好歹了。”唐一白漫不经心的回答，竟让我觉得有几分道理，虽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但他貌似有着正确的婚姻观。
趁热好打铁，我连忙指指自己，向他讨教如果我和我婆婆发生矛盾怎么办啊？
唐一白摸摸下巴，跟招摇过市的算卦先生似的，神叨叨的。
“你不用担心婆媳关系，毕竟...”我眼巴巴等着他会说一系列夸我的话，什么贤惠，孝顺之类的。
“毕竟你嫁不出去。”他像打发我似的摆摆手。
“滚！你也娶不了媳妇。”
唐一白突然笑出声，丝毫没有要跟我抬杠的意思，他只是说：
“唐大靛儿，你最好现在快来讨好我，要不然我结婚之后把咱爸咱妈接过去住，就剩你一个黄花老姑娘露宿街头，哈哈...”
画面莫名其妙的凄惨起来，我似乎都能想象到他形容的场景，我盘腿坐正身体，懒得去和他争辩，但又觉得不能输的太明显，于是狠狠丢下一句：
“吃屎去吧你！”
一集还没看到头，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一开口就知道我妈心情很不好，果然没出几秒我妈就说让我和唐一白去小庄饭店把我爸拉回来。
老唐估计又喝醉了...
我俩步行到饭店对面后，大老远就看见老唐摇摇晃晃的站在门口握着一个叔叔的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看到我和唐一白后急忙挥手招呼，话都说不清楚。
“正好你们俩来了，这是你们的尹叔叔，爸爸的老同学加老哥们。”
那个尹叔叔估摸着也喝了不少，情绪激动地感叹：
“你们怎么长这么大了，还记得我吗，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俩呢，你个臭小子还尿了我一身。”
是不是小孩子遇上爸爸妈妈的老同学时都是这样的开场方式，什么小时候抱过，什么尿了一身，又或者还记不记小时候你最爱上我家玩之类的话。
搞得我总觉得欠他们一件干净的没被尿过的衣服似的。
唐一白人高马大的自然成为尹叔叔感叹过往岁月的对象，而我只是站在一旁时不时的微笑一下。
等到出租车来之后，尹叔叔才不舍地坐上车，两个老家伙又隔着车门乌里八糟说了一大推酒话。
我突然想到20多年后的唐一白和宋末会不会这样似的，那架势就差唱一首《好汉歌》来助兴了。
车走后，我扶着老唐也准备回家，但事实证明醉酒后的人神经是真的被麻痹了。
老唐一把手搂住我的脖子，一把手搂住唐一白的，往马路牙子上一坐，搓热他的手放到我脸上，嘻嘻一笑问我，你是不是我的小女儿啊。
每次老唐喝醉后都会这么问我，有时候我特想回答个不是，看看老唐会不会趁着酒劲整个滴血认亲之类的。
我裹紧大棉袄，吸了吸鼻子，打趣地说，大概不是你女儿，我来自某个垃圾箱。
几乎百分之八十的家长都对这个“垃圾桶”使用的得心应手，毕竟从小就实验在自己孩子身上了，版本可能各有不同，在我和唐一白身上的版本是这样的，我妈说，之前老家后面有个坑，有一天我爷爷拿着工具去种树时，听到垃圾堆旁边有小孩子哭的声音，翻了好久的垃圾才找到我和唐一白，然后就抱回家让我爸妈养了。
刚开始我是不信的，但后来连我爷爷也添油加醋地骗了起来，年少无知的我还真的信了，抱着一脸无奈的唐一白哭了起来。
“完了，咱俩是臭垃圾生的。”
我妈当时脸都绿了，估计是为了防止我出门乱说损她名誉，还把我俩的出生证拿了出来，证明这只是个玩笑。
不过现在我和唐一白还会时常开开玩笑，当我妈批我们时，我们总会说，老妈，你要是再发脾气，我就去找我亲妈了啊，到时候你上哪去找这么优秀的孩子们。
我俩的贫劲都用在对付我妈发脾气上了，比如她常说养我俩还不如养头猪，在某天突然需要我们帮忙做些事情的时候，我们就会当甩手掌柜，调侃我妈可以让猪去干。
总之，妈高一尺，孩高一丈。
【二】
我爸拍了拍我的脸，连连摇头，对我刚才的回答表示强烈否定。
“你要不是爸爸的小靛，那猪都会上树了。”
得，这血缘哪怕是混了酒精也照常不耽误事哈。
在我一度怀疑老唐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唱起歌来，不是《好汉歌》而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幸好大晚上这马路上过往的行人不是很多，要不然我们仨还真有可能被当成从外地一路漂泊到此，靠街头卖艺为生的。
兴许还有好心人丢几个钢镚儿什么的。
“你们俩啊从产房被抱出来的时候就只有这么小。”老唐用手比划了一下，我不捧场地接了句，您那是耗子的大小。
可惜，老唐陷入自己的回忆中，根本不搭我的话茬。
“就这么十多年来看着你们一点一点长大，小学，初中，高中，看着一白长成一米八多的小伙子，甚至比我都要高了，看着爸爸的小靛儿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我乐滋滋的捧捧脸，却立马被唐一白当头浇盆冷水。
“醉话你也信啊。”
我伸手去打唐一白时，却瞥到老唐眼角泛着泪，这个政府老职员平日很少感性，突然这么来一下倒让我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我老老实实的抱住膝盖听老唐讲述他的伤春悲秋。
“你们尹叔叔的儿子和你们差不多大，正是叛逆期，整天和家里人吵架，老尹不容易啊。”
我突然觉得处于青春的孩子们是幸运的，至少我们的不听话可以用一个无法避免的叛逆期来解释，所以在大人看来，我们再过分的行为在挂上叛逆期的名号后都可以被原谅。
而大人的世界就显得失道寡助了些，他们没有一个理所应当的理由去宣泄自己的情绪，甚至还会被旁人冠以没有本事没有出息的名称。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人长大后就很少明目张胆去哭泣的原因吧，他们不是不会哭，只是不想被旁人看见。
关于人生的深思来得快，去得也快，我反应过来后，老唐又高歌一曲唱起了《光浑岁月》，这音调都跑到老村长家了，我无奈的啧啧嘴，捂着耳朵朝唐一白商量，诶诶诶，要不然你用砖头把咱爸打昏，咱俩托着他回家，大义灭亲的事特适合你。
唐一白打了个响指，和我一样丧良心地说，好计谋。
唉，玩笑开完后，我俩无可奈何只能承受着老唐的噪音轰炸。
我已经想好了，等老唐退休了，我一定拦着他不让他报老年唱歌兴趣班，我怕会遭到别的老头老太太的投诉。
魔音停止，老唐颤颤悠悠地站起身，向四周环视了一周，然后倒吸了口凉气小心翼翼地问我们，你妈妈没有来啊？
我妈要是来了，你还能有闲工夫跟我俩在路边谈天说地，嗨唱一番？
然而我咽下了这句话，点了点头。
老唐叹了口气，说自己刚才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白唱了。
合着他是特意想唱给我妈听的，用来讨好的，亏我还以为老唐真的是在发自肺腑的教诲我们要感恩我妈。
不过，他这种处处讨好的做法也是有原因的，想当年可是吃过亏，见了棺材落了老泪的。
本来10分钟的路程，我们仨愣是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到了小区的篮球场老唐停下了脚步，捋起袖子对我们说：
“走！陪老爸打会篮球！”
我极不情愿的啊了一声，下一秒却被老唐推着走进篮球场，他苦口婆心的告诉我，老爸需要散散身上的酒味，要不然回家被你妈发现咱仨就糟糕了。
“等会，怎么是咱仨，老爸你自己喝的酒别往我们身上赖。”我口气里的求生欲可以说是很强了。
“你俩要是早点来，我不就能少喝点酒了啊。”老唐狡辩。
哎呦呵，您老现在倒是头脑一点都不糊涂。
正当我准备和老唐展开新一轮唇舌之战时，唐一白把玩着在篮球场搁置的篮球，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跟咱爸一队。
我会个屁...
为了不扫兴，我不耐烦的答应了。
我跳起来还没篮球弹的高，整个回合完全就是借着灯光在场上乱窜，大冬天的出了一身的汗，连个球毛都没摸到。
老唐也体力不支坐在长椅上大喘气，唐一白轻轻松松把篮球投进框子。
我屁颠屁颠地把球捡起来，央求唐一白把我举起来让我能投一次球。
唐一白瞠目结舌，他说，我疯了，举你？你可别把我坐成一堆烂泥。
我坚持，并且提出了建设性的想法。
“咱俩这叫姐弟同心，说不定还能申请吉尼斯纪录。”
瞎扯一通...
他白了我一眼，但还是嫌弃的蹲在我面前，让我双腿岔开坐在他肩膀上。
上层空气真他妈新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