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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不知身是无根物(四十)

萧缘书扶着査君然走出医馆,楼韧缓缓跟在后面。三人刚到医馆门口,便见着翘哥带了二十几个侍卫站在外面,显然已是将医馆团团围住。

翘哥见査君然的脸色惨白,眼窝青黑,又见萧缘书将他紧紧扶着,而自己爷的脸色晦暗不明,当即迎上前去,道:“萧县主,请让小的照顾査公子吧。刚好,小的略懂医术,可以为査公子看看!”

闻言,萧缘书将査君然交托给翘哥,道了谢,方才回头看楼韧。

她见楼韧气色不是很好,担心的说:“夫子,你是不是被义……我是说被萧乐下了毒?脸色怎的如此不好!”

楼韧摇了摇头,握了她的手,一言不发的拉着她进到马车里,吐血之事其实很丢人,他一万个不愿意让人知晓,尤其是萧缘书。

萧缘书见他摇头,倒没再问,而是一径想着答应过査君然的事。

夜里,她察觉出蛊毒之事或有蹊跷时,曾与査君然说,若是哥哥死,她陪夫子一年,为他生个孩子再以死赔罪。

可査君然当时回绝,道:“傻瓜!哥哥无论生死,皆不要缘书死!惟愿缘书答应哥哥一件事,哥哥便毫无牵挂的跟着缘书赌上这一次!”

“何事?”

“若哥哥侥幸不死,愿缘书答应与谢宏将军同赴甘肃,保家卫国!也好和哥哥一起驰骋疆场,做大懿朝的飞将军!”

“好!”

那一刻,她是真的怕自己判断失误,也是真的亏欠这个至亲的哥哥,所以才会答应得那么干脆。只要他能活下来,做什么都无妨,何况去甘肃一事对她来说并无勉强之处!唯一缺憾,便是要和夫子分离。

她认真的看着楼韧,真舍不得离开他。可就像哥哥所说,不过只是三年两载,等她功成名就时,自然可以风光嫁于他,他们依然能够白首不相离。

楼韧诧异,萧缘书已经盯着他看很久了,且眼光很是矛盾,她自己却不曾察觉。莫非,又是做了什么错事,想说又不敢说,怕被他责罚?

他叹气,手不着痕迹的捂了捂心口,那里还在隐隐作痛,道:“缘书,你莫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吧?”

“我……”

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楼韧不由头疼,每每如此必是有事,且必是大事!

“说吧,什么事?”

“夫子,我……我想去甘肃!”

马车里的空气随着她的尾音而凝结,楼韧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径直盯着她看,看得她头皮发麻,忐忑不安。

过了好久,久到萧缘书感觉快要被闷死,终于忍不住说:“夫子……我……你,你答应吗?”

“哦?缘书这是在问我的看法?我以为缘书已经做好决定了,这是直接在告诉我决定呢!”

“我……”

楼韧轻轻笑,说:“你如何?”

“夫子,你生气了?”萧缘书说的是问句,语气却相当肯定。

“难道我不该生气吗?”

“我……我想去甘肃,也是为了以后能够安心和夫子在一起!”

“哦?”

“夫子,你从来未提过,我也未想过。但,你我身份悬殊过多,若在一起难免受人非议!”

“怎么?缘书何时在意起他人的看法了?”

“不是在意他人的看法,而是想和夫子在一起毫无阻碍!若我能去甘肃,立下些功勋,想来你身边的人也不会因为你宠我而连连进言!”

闻言,楼韧蹙眉,问:“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翘哥?”

萧缘书摇头,双眼间水光灵动,有些委屈的说:“不是,没有人跟我说过!但是,我自己会看,我知道夫子有时候审阅批文会背着我,也知道那些批文皆是进言我妖颜惑主!”

“缘书……”

“夫子,你听我说完!我更知道你要娶我做正妃,朝廷重臣颇为不满。就连你手下那些忠于你的家臣也是怨言滔天!你从来不提,我也就假装不知!只是夫子,我已然到了行笄礼的年龄,再也不是需要你哄、需要你处处操心的孩子。你愿护我一生,可我也想用自己的方法站在你身边!”

萧缘书的声音如同吴侬软语,没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气势,却字字敲打在楼韧的心上!缘书,真的已经长大!

一时间,他脑袋纷乱,忽就想到了萧允说的大狐和小狐,也想到査君然所说的清源郡主暗害她之事。

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想到她远行,无他在身边,他就怅然无比。

但是,他不得不反省,本以为书院安全,却不想在他的眼皮底下也能让清源郡主给她下了药!

幸亏有个査君然在,幸亏査君然不是张逸飞那样的小人!

可这次有幸亏,下次呢?若他真护不周全,那该如何?

她说,她也想用自己的方法站在他身边!

这拳拳之心,至情之愿,他怎能不成全?

他轻轻叹气,道:“缘书,为师不久前刚听到一个故事,缘书可想听?”

“夫子说!”

“其实,故事说来简单,便是一只大狐将小狐养大。日夜照顾,疼爱有加!只是,大狐突然意识到不能让小狐一辈子依靠它。便想着法子的将小狐往外面赶。最后,小狐离它而去,终于是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可大狐却只能站在山丘上悲吟,悲吟他虽达成愿望,却再也见不到小狐!”说完,楼韧眼神灼灼的看向萧缘书,问:“缘书以为这故事如何?”

萧缘书摇头,道:“畜生终是畜生,哪里能和人相比!我以为,若是人,若是全然信任,怎么会一去不回头?这世上,怕难找出第二个大狐,有了一方天地又如何?难道能代替以前那些相偎相依的日子?我若是小狐,纵使翻越千山万水也必会回到大狐身边!”

楼韧释然一笑,将她搂到怀里,说:“缘书,你去吧!我同意让你去……”

“夫子!”

“嘘!听我说完!你要记住,你不是小狐,我也绝不做那只只会悲吟的大狐,你若不自己找了路回来,我便亲自去把你揪回来,狠狠打上一百大板,看你还敢不敢!”

萧缘书调皮的笑,往他怀里蹭,故作害怕的说:“那我得赶紧找路回来,我平生最怕的就是挨板子了!尤其是夫子的板子,打得又疼又烫,让我刻骨铭心呀!”

楼韧被她这样一说,倒也生出几分玩笑之意,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既然刻骨铭心,那为何每次吃了我的板子隔不了几天又会犯错?”

“我哪有?”

“没有?”楼韧眼珠一转,故作思考,道:“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我只知道我有个学生叫做缘书,整日里挨板子打!我叫她写个字来看看,她说她又不做笔官,写不好也不打紧,只要会认就行!我叫她将我教的拳法打一遍,她说技不在多,在于精,不会拳法不要紧,只要能保命就行!我叫她不可遇事冲动,她点头如捣蒜,转个背就给我捅出个大娄子来……”

萧缘书心微酸,瘪了瘪嘴,强作欢喜的说:“那你这个学生可真不好,估计把你气坏了!”

“是气坏了!最可气的还不在于此……”

“那在于什么?”

“在于明知把她留在身边早晚把我气死,可我还是想把她留在身边!”

“夫子……我,我不走了……”

“傻话!怎的还是如此冲动妄为?既然下定决心去做,便好好做,怎可因为一时感动便轻言放弃?再说,我还等着你用自己的方法光明正大的站在我身边呢!现在放弃,岂不是让我失望?”

“夫子……”

“缘书,莫唤夫子,忘了吗,私下无人该唤我什么?”

“夫君……”

“嗯!娘子,你要早点回来,不然你想为为夫生的孩子不知何时才能来到这个世上呀!”

“……”

“害羞了?这样就害羞了?为夫的还想带娘子去看看我们的新房呢!如此害羞,进到里面去,你这张脸岂不是要红得滴出血来?”

萧缘书不理他的调侃,径直问:“新房?”

“嗯!新房!为夫布置了很久,以为很快要用上,哪知又要等上几年!”楼韧许是感觉这个话题沉重,赶紧语气一转,道:“所以呀,为夫得赶紧让你看看为夫为你准备的天下无双的新房。等看了新房,你才能知道为夫的好,到了玉门关也就时时刻刻盼着回来!不然,那么好的新房,只能白白让给别人了!”

“你才不会!”

楼韧捧着她的脸,专注的看着她黑亮亮的眼眸,很认真的说:“娘子,你错了!为夫会的!要是娘子乐不思蜀,那为夫就找个女人,占了你的新房,用了你的新床,从此还要霸了你的新郎!”

萧缘书怒,伸出双手,死死扯住他的两颊,一起用力往两侧逮,道:“不许找!我定会回来!看你敢找!”

楼韧吃痛,也回捏她的脸,当真加了几分力气。

两人坚持不下,捏得对方脸红脖子粗。过了一会,萧缘书泪流满脸,道:“夫君真狠心,捏得我好疼!”

“娘子也不甘示弱,为夫也被掐得想哭!”

“夫君,我难受!我不想……”

“不许说!不过就是捏你一下,不许再说!”若是再说,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放手,若是再说,只怕谁也带不走她!

萧缘书微愣,心底越加难受,索性耍横道:“你也不许说!还有,我走后,要让翘哥每月给我飞鸽传信!”

“为何要翘哥传信,不要为夫的亲传?”

“我要知道你的一举一动!若是你做了错事,我便不再回来!”

“你敢!”

“你敢我就敢!”

“既是如此,那为夫也要月月与协文通信,也好将你的一举一动收之眼底!”

“哼!我才不怕!”

楼韧望着她,她双眼明媚,清澈可鉴;她嘴角微勾,憨态可掬;她脸色绯红,自成娇艳。这样的她,真是让人难以割舍!

尽管已经很理智,尽管故作轻松,尽管已近而立之年,他却觉得此刻如同个婴孩,难受得只想哭!无论两人怎样闹,怎样装作若无其事,说话的婉转,微笑的自然,都无济于事!

他将她紧紧搂住,直想将她揉进怀里,喃喃唤她:“缘书……”

萧缘书在他怀里何尝不是难受不舍,也是想哭!只是刚才哭,可以用他捏疼了她做借口,现在哭,还能用什么做借口?

他说了不许再说,她便不再说!更何况,她答应了哥哥要去甘肃,再是不舍她也要做到!

她强打起精神,双手回搂住他的腰,朗声说:“不要难过,夫子,夫君,不要难过!等我到了甘肃以后夜夜登高远望,定能看到你的星宿,让你感知我的存在!”

“好!我也等高眺望。我们一个南望,一个北望,终究和现在一样!”

“嗯!一样,还是一样!什么都没变,几年后我们依然能在一起!”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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