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征程见黄权路再次提起，也感到了他对此事的关注程度了。不过，黄权路如此急，想来已经看清了些什么，不然他也难得真急起来的。既然看清了，急一急也无关紧要了。
“你说哰那么多。你也晓得，我这人，在这方面，大脑向来是很懒散哩。一懒散下来，只怕兄弟哩话，在今晚过后，就失去了意义。”黄权路道。
“黄主任，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一个人如果不把浆糊搅合成一级别致的浆子来，他的心底肯定会很憋屈。不过话又说回来……”卢征程突然开口问道。
黄权路见他换了种说法，不再在还原生活的本身。他讨厌还原，更加厌恶别人在他的面前还原成子虚乌有的事件。卢征程多心理负担。
“你说呢？”黄权路耐着性子问道，“这不大好说。”
“你是在拿捏我吧，黄主任黄哥。”卢征程诡异地一笑，不阴不阳。
黄权路看着他如此令人不解的笑，心里不禁战栗了一下，也还予一个不明不暗的笑。
“你想想，这钻石蛋要不止一个，别人还咋个些活法子？”
“人在绝望处，自有一种常人难以预料的活法？”
“是啊。不过，你说对哰一半。”
黄权路听出他语气中的调侃味儿来，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只是说：“那另一半呢？哦，另一半就是人到绝处求老天爷哰。哪个叫人人都有可能制造出一个干老爸来呢？”
看到卢征程眼角轻微的不满，黄权路又说：“看来你的确不晓得……”他说完，掇下酒杯，站起身来，作出准备往外走的表示来。
卢征程一见道：“那你去吧，不近不远一圈转下来，你又回到了原点。”
“你晓得不？问晓得晓不得，晓得又咋个些，晓不得又咋个些？”
“看你样子，一点也不象晓得的样子。”他见卢征程窘迫的样子，又道，“你居然会晓得那才叫怪事哰。”
“真是一群，一群年轻得，当然，年轻得把前途提到了一个例外的高度的人。”接着他数落了一系列的书记市长，一边数着，一边发出轻轻的唉唉声，仿佛兰眳的天，倏地变暗淡了许多似的，“这缝，他娘的，还叫缝不？”
“缝从窄沿生，道在缝中游；唯恐行迟迟，意在径中流。”
“嘿，你又当起哰和尚来。给我下偈语起来哰说。可惜我卢征程不喜欢这些酸不拉叽哩东西。”
“这老弟你就晓不得哰噻，酸能去掉辛滋味。一酸解千辛万苦。”
“就你能，想不能也不行。鲁迅有了阿Q，黄哥现在没有哰那条辫子，Q是Q不起来哰，应该改成了O了。嗯，阿O不错。”
他想着卢征程的言行，有些滑稽，但是却不可笑，如果觉得可笑了，那活脱脱就是在笑自己。一个觉得自己可笑的人，离一个字只怕不远了。不过这种滑稽似乎有些可怕，不禁引发了他逐渐往下的那点可惜巴巴的好奇。又一回想近来好在没到过那种市委市政府，心里反不觉又淡漠下来。
在他的记忆里，市委市政府原本不是这样，而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鱼龙混杂得只留下几分残存的温婉的气息，在心里回荡。他暗暗地叹息了一声，不知叹从何来，息从何起。只觉得温婉原本是一把看不见手术刀，一把锋刃暗藏的刀。
他实在不清楚，现在是怎么了，一切都像美梦刚醒的样子，让人扼腕叹息。
“黄哥居然也叹息起来哰？哈哈，叹息好啊。他妈哩习惯，从一种已经习惯了哩环境，到一个全新哩环境。而且还得迅速适应起来，变成新哩习惯。他妈哩，新哩习惯，无缝哩习惯。”
他听到卢征程的话，从那片意蕴中直了出来：“你个细儿，还真够现实的。”
“人生一世，习惯当然是最具现实意义哩事。没有了习惯，其他哩他妈哩，真哩便没有了实际意义。”
“好，今天我请客。”说完开始掏腰包，看了看柜台上扭枣酒的单价，心中默了默，数了三十来元钱，把酒钱放到了桌子上。
“好吧。”卢征程听了此话，悻悻然。
“看你呃个样子，有人花钱哰，居然还像呃不开心？倒是少见得很呐。”
“你晓得个屌。花小钱办大事，你是小钱花哰，大事也办哰。一片欣欣向荣、皆大欢喜哰。我呢我呢？倒成哰垫脚石哰。可惜可悲哩垫脚石。”
“啷子垫脚石？你可是一块还没得经过仔细打磨哩璞玉。哪天要是放出毫光，还愁捞不到一台精密哩机器，把你弄成一个夜放光华哩新品种玉来。”黄权路一整此前那种玩笑的口吻，有些严肃起来。他的确严肃起来，因为此时，有几个熟悉的身影从眼前一飘，也不知是幻觉，还是实景。就这么一飘，从小酒店的门前倏地消失了。
他一发紧，本来对卢征程说这样的话就该严肃，加上这几个影子，就越发严肃了起来。那几个人影听到“璞玉”二字，转头朝小酒店里轻蔑地一瞥：“这种地方也会生出璞玉来？”
“就是。要是像呃，全兰眳到处都是哰。可惜，横竖就没得找到几块。市里好像是找到哰，可惜，还不知人家愿不愿意去那个家道中落哩地方。”
他突然记起来了，这几个是市委秘书科的几个小科长。小科长们似乎刚刚开完一个非同寻常的会议，几盏小酒一下肚，自然当小心时不小心起来。他们说着话，人也飘得远了，不过话却不是很远。在小酒店里的两个人却似乎觉得如被雷劈：“是啊，何大神，何时现身市委，见见书记们，我们哩心也可以散下来哰不是？”
“黄主任，黄哥。你听到哰吧？何大神。”卢征程突然道。
“何大神？何大神是哪个？”
“我……何大神？我实在想不出。”卢征程阴了一下脸，随即脸上的妒嫉一闪即逝，“妈哩，居然大神起来哰。”
黄权路听到他的说话，盯着卢征程的眼睛似乎放出了幽光。他不知道一个不相关的人，居然记卢征程如此妒意丛生。这倒也不要紧，要紧的是，这几个小科长说的人，确凿是姓“何”，这才是重要的线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