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征程今天的笑的确不同往常，他又仔细回忆了一遍他的笑。是的，他的笑少却暧昧无数，更像是欲言又止，充斥着另一番意味，一种景仰的情趣。
这种笑是装不出来的，因为卢征程从来没有用这种笑看过自己。他的声音中含混得那么清新，但是从来没有如此爽快地说过一句话。真是大异寻常大异往常。一切都显得这么神秘。此时的神秘如此令人难以琢磨。但是他清楚，这份神秘是好事，不是坏事。不是坏事就行。
于是，他坐在纪文办公桌对面的轮椅中，双手靠在扶手上，双掌互相叠摞起来，悠闲地看着她，等她的后话。他知道她肯定有后话，后话比前话重要，那怕只有几个字，也是非常关键的。
“你居然不急？”纪文缓缓抬起头来，暂时放下手中的那堆字迹，注视着他。
“急啷子急。反正今天早上没有课，有的是时间陪你在这儿坐。好久没有像呃坐着哰，对吧，文姐？”黄权路肘部轻触办公桌桌面，小臂上立互对，双手食指不停地轻轻互碰着，双眼瞥着纪文。
过了两分来钟，他咕隆了一下，站起身，缓缓走到纯净水旁，打开饮水机储杯柜，取了个一次性杯子，倒起了水，确乎一个准备持久战的样子，悠闲自得，悠哉乐哉。纪文看着他突然无赖起来，心里憋着一股劲，也坐在轮椅中，看着他表演。她觉得，他总会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你居然如此做哰，而我却就是不晓得。”她口气中没有憎怪，倒似微微笑着。
黄权路心底颤悠悠了几下，喜过之后，也浅笑着看着她。
“我既然如此做哰，居然连我自己也不晓得？文姐，你说怪不怪？”他反问道，“普通情况，我应该晓得我做哰些啷子，但是这回却被你蒙在鼓里哰。”
“我把你蒙在鼓里？这话你说反哰吧？”纪文轻叹了一声，“唉，也难怪也难怪，快被剐皮哩虎不如猫呐。大事小事，都被架空喽。”
纪文尽是嘻笑，没有丝毫哀痛。又是大异寻常。
“有关开会的事……”
他转换了话题，一个迫在眉睫的事。在老百姓看来是小事素不相识，在机关事业单位看来就比新婚一刻更重大。结婚是做给自己的未来看的，而开会却是做给现在的上司或者看不见的上司看的，所以阵容尤其壮大。也算是一种借势而为，花点小钱办大事吧。
“有关市里来人开会哩事，我并没有怪你。”她道，“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而且事后你也跟我说过哰。虽然有些先斩后奏，但是没有错。”
“但是，那会毕竟没得开起来。”
“是哩，没有开起来。”她顿了顿，“但是，这件比开会还大哩事，你却瞒得像呃深。直到现在，你仍然在瞒。此时，我不知你是在有意瞒，还是在撒娇？”
撒娇？这个词电光火石之间，让他突然觉得有些别扭。但是，静下心来回味，别扭里更多的是可悲。可悲就可悲在，自己居然不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往常自己早已能够推理得出大致的结论了。此次却是意外的迟缓。
“那是啷子事？”他回想了自己近来的所作所为，的确没有什么可以大书特书的。
她并没有在此事上停留，而是把桌面上的文字拾掇起来，在桌面掇了掇，放到两窗之间的墙壁下的那个文件框中。然后，走到校长室门的报架旁，随手拿起了一张报纸，一张《兰眳都市报》，走回座位会下，展开报纸，慢悠悠地看了起来。看到高兴处，不停地说你看你看，我们兰眳又出大事了。
“今年，换届的事居然如此大动干戈，一次就换了五个首脑级人物，以前的书记市长怕是要换完喽。”
纪文接下来，又在发了一番有关政届的宏论。
“公路工程进去一个副哩，土地管理进去一个正职。又临正式换届，力度点也是正常哩嘛。”黄权路道。
据卢征程的传言，即将上任的书记、市长也不过四十、五岁。在他黄权路看来，其实并不年轻。自己才三十六岁呢，他们怎么称得上年轻。但是他把这话含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是啊，四十多岁就到了地师级。唉——”
“叹气哰吧。活该你叹气。你要是不少扑腾那么几年，说不定……我是说……指不定……就是指不定哈。”
他在官职与年龄间一权衡后，自己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说起来，已经是老得不能再老了。自己怎么能跟两个地师级的书记市长比年龄长短？根本就不具备可比性。
“的确年轻。妈哩，见鬼哩年轻。”
一提到土生土长的兰眳人，黄权路看到她轻松的言谈之下纠结的眉毛，已然知道她的心思不像言谈那般轻松了。只是他没有说出另一个更重要的因素，有关欧阳书记拒贿的事。如果提了，纪文更得纠结得不行。哪里还会把没有说出的事告诉他黄权路？他干咳了两声。
“你终于忍不住了？”她轻笑了一声，哼了一下。抬起头着扫视了他一下，又继续看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道，“年轻人大都让人暗自发寒，这没错啊。别人我不敢说，就拿你来说吧……”
他立即抢过话头：“咋个净拿我来说事，文姐？”
话虽如此，不过他真想听听纪文的看法，所以说起话来有些娇嗔。娇嗔得让纪文心底发笑，但是同样没有笑出声来。
他看到她嘴角的那一丝轻佻，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暗悔话出口早了些。
纪文一阵笑过后，端正了一下脸色。
“可惜你哩寒气已经不知到了哪个爪哇国了。现在哩权弟只剩下笑弥勒一个喽。”
他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来。不过声音倒也泌人心扉。于是，他觉得是时候了：“文姐。想必你一定知道哰，如今政届哩许多新鲜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