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一大，百姓想巴结也巴结不上。更何况，小城百姓似乎缺少一点巴结大官的脾气。这脾气一养成，大官们倒是落得清闲，空生孤寂。于是有了孤家寡人的说法。
“你说得不错不错，尤其是夏候副市长，像呃助人为乐，证明现在哩两套班子，团队精神实在让人括目相看。”纪文像是总结似地，轻轻拍了拍梁青娅的左肩，轻轻唉了两下，“他们搞团队建设，咋个就呃有成效？”
一旁的黄权路赶快附和着道：“纪校说得就是在理，知识分子哩团队应该咋个些建设，才会有所成效。看来得到市委市政府去取取经哰。”
“我来不想别哩，只想弄清，他卢征程所说哩瓜葛，究竟是啷子瓜葛。”梁青娅再次重申了一次，“你们放心，刚才说过哩话，你们晓得我是个十足哩聋子，聋子嘛，只做聋子该做哩事。”
说罢，拿眼直盯卢征程。卢征程心底直发毛，有点悚得发慌。他知道，梁青娅这是变着法儿让他表态，今天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没有第五对耳朵和第五张嘴。他心底有些没把握，嘴挪动了几下，终究没有什么声息。
“哼哼，小卢不敢吧？这室内可没有外人。既没有，你安心吧。”梁青娅苦若相逼，“封口话一说，虽抵不哰啷子大用，但是多多少少能让人放点点个心吧？”
在卢征程那浓浓的两道剑眉下，双目突然无神了。一边低眉沉吟，一边用僵硬的大脑慢慢思索着。这时，他为了那短暂的话语，不得不作深入的思考：自己为何总是在别人不容易出错的地方出错，而且堪称总是，这难道是一种必然吗？
此时，纪文慢步踱到沙发边，在梁青娅的轻扶下，屁股缓缓地跑掇到了沙发的深处。她一坐到沙发上，又恢复了以前那种高雅的坐姿。然后环视了办公室里的四周：在卢征程背面的墙壁正中，那幅宽幅的迎客松，正迎接冬风的呼啸，强劲地挺拔着它的躯体。仿佛迎寒而仍向客人微笑一般。峻峭的悬崖支撑着它的根系，让它在寒风中，不至于因推动养分而一静默地支援着。
她仿佛看到这棵松正在苦力挣扎着，走出悬崖的困境。此时，卢征程突然走近他的办公桌，拉开抽屉，开始整理起那些文件记录。
“好哰。”他站起身来。在桌上，他把整理出来的那些琐碎的东西装订在一起，“我把所有重要哩事项都概括了一下，校长，来，看看吧，这是最精要哩意见收集薄哰。”
梁青娅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小卢，刚才哩事，你不会忘哰吧？”
“梁主任，我晓得你不是那种爱管别人是非哩人。所以，我还以为你已经忘哰呢？没想到，反倒是我先忘记哰哈。”
梁青娅一听他的话：“你这个人，咋个能像呃些？”
“我本来根本不想咋个些，经梁主任一提起，我还以为自家真哩咋个些哰。其实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愿意学校再咋个些。梁主任，你说是吧？如果咋个些哰，只怕在座哩以及不在座哩其他教职工想不咋个些也难。”他举起右手，伸出食中两指，虚空一挥，然后把手中的那些琐碎递到了纪文的手中，“纪校，你看看。”
窗外一宽束阳光洒进室内，在那桌与椅及沙发的空隙处，流落三带窄窄的缝隙。卢征程就在自己这边的窄小的光带中踱起了步来。像是在等纪文看了那些琐碎的意见条文后，投来赞许的一瞥。他双低下了头，在那束阳光渡过的地带，好像看到了什么。透过光线的最明亮处，睁大眼睛，凝望着。
纪文一边看着，一边不住点头。“即时即时，权路，真哩即时。”她口中虽如此说，却把那些琐碎递给了梁青娅，“你们看看，做事就得像呃，像呃才是做事哩样子嘛。小卢呢，大概不会是那种把学校哩事当成巷议哩人，这点，我还是放心哩，你说呢，小梁？”
梁青娅接过那叠琐碎，有些闹心地看了起来。原来不过一堆废话。至少在她看来，的确是一堆废话。梁青娅一边扫描着这几页废纸，一边疑惑地看看纪文。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一个老女人的抑郁的目光。她的眼前黑漆漆一片。这就是她至今把好好的一所中学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实质所在。
想到此时，一个词冲口而出：“光线。”
“光线。”纪文愣愣了看了看她，有些不解，“能说明白点不？”
又一个词冲口而出：“经历。”
“经历？”室内三人均大惊。经历？她还跟眼前的人谈经历。这是卢征程的闪念。一闪从大脑中穿梭而过，他又激灵灵看着她，以防万一地再次思索起对策来：“梁主任，你能否讲明白点？”
“很多事情不都是像呃？总在光线明暗哩时候，才显出她哩魅力来。而经历就在这明暗交接处挤过一这带明暗线，让人思索，让人遐想。”
迟钝的目光，高贵的坐姿，严肃的表情，华丽却自认淡雅的穿着，把隐藏着的粗俗张显在这明暗交接的窄缝中，淡淡地流淌出疤痕。她明白，眼前的这个纪大校长对她的轻怨与浅恨，即便自己已经够努力了，但是在别人眼里甚至在眼前这个老女人眼里，自己的耐心就是再磨到另一个极限，热情变成了枯草，也没有用。她只知道权力与次生的权力，因为这些，将来的一生似乎才显得有价值。这个女人更知道权力与肉体的关系，这种关系是次生权力最终尘埃落定，自己过去的利益不受侵扰的关键。只有掌握信这个关键，自己的利益，在又一轮换届拉开帷幕时，才不会被剥夺，变成公款供他人享乐。而留给她的，只是而且必然是过去那些忍辱含逅其情难诉与人知的岁月和无尽的因肉体关系而来的精神的凌辱。她只能静默地承受这一切，而且极力地避免这一切的发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