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权路与纪文大步流星般走着。看看离牌坊不远了，纪文蕴酝在被骗的思绪中，可是终究隐忍不言。又走了一段路，有些接不气。
她一边追问着：“哪点哪点，快说？”
“别急别急，到哰自然也就晓得哰。”黄权路听到她的话，稍稍放慢了脚步。
黄权路好说歹说，纪文总算轻移莲步，三步一小心，五步一留意地走进了小吃街。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低着头，哈着腰，一副怕见熟人的样子。她不时稍稍抬头，瞥一瞥两旁不断流动着的人腿，如金星般闪动。口里不知在哼着什么，偶尔能听到“死鬼死鬼……”黄权路双肩激烈痉挛了几下，定定神，继续往前来。
在自家窗口站立穿西服时，他的确看到一个异常熟悉的影，这个影勾引着他的思维，忽然加速着自己的回忆，他奔出门外，一边弹跳着，一边系鞋带，赶了过来。见到纪文，来不及说几句话，就一门子心思奔向小吃街来。
这时，又看见那个身影在清馨餐馆前停了一下，故此，他也不敢太过放慢脚步，反倒落下纪文一段路程。纪文见他从未有过的急促，倒不似装得出来的，也只好咬着牙，紧跟在他身后。见他终于是站在一家小吃馆子檐前，才放下心来。
纪文紧追慢赶，来到小吃馆子前。马上停下脚步高声喝斥：“黄权路，你啷子意思。就这点？”
他一听，喘着气，笑得极为不自然道：“好，歇歇。”
“啷子歇歇。给我回去。”她忍无可忍，终于吼了起来，“回去！”
“回去？人你不找哰？”
“你带我到清馨餐馆？清馨餐馆会在这种地方？”她不明白一个如此雅的名字居然会处身于如此肮脏的地方，如此令人没有安全感的所在。一种被黄权路骗的感觉油然而生，更确切地说，是一种仅存的纯洁被亵渎的情结。这种情绪一直气若游丝着，让她支撑到现在。
“真就在这条街里。”黄权路终于缓过气来，抬头望着望馆子的招牌，“自家抬头看看。”
“你哄人吧你？如果真在这条街上，那我不去哰，你去。”纪文头也不抬，指着老远的那个牌坊，“你不是去那边才怪。”
此时，街道四处的闲客见到这边有热闹好瞧，有的朝这边涌来，有的驻目远眺，有的闪了开去，有的嚷嚷道：“又是好久没得像呃好闹哰。好玩好玩，填填气氛，热火一下。”“是啊是啊，热热闹闹一下。”
“不是说好哩吗？”黄权路看了看四周，有些惊慌，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点，正事还没得整好嘞。”
“哇噻，老脸皮泡嫩肉。这块嫩肉好像是他嘛。”
“不是他会是哪个。”
“那老皮是她没得错哰吧？”
“不是她又会是哪个。我们兰眳哩绝配，除哰他们还会再刨弄出第二对来不？”
“真是，还真是哩嘞。”
“我可没得说过要来这种鱼龙混杂哩地方。”听了周围嘈杂的声音，看到四面围来的人流，纪文羞愤之余，终于有些镇静下来。
“其实，这条街也没得你想象哩那么恶劣。”
“还不恶劣？你不看看，你看看。快走，晚哰只怕……”
“文姐，还是去瞧瞧吧。说不定这次真有意外哩收获。”
“这样吧。这份收获就归你哰。找着哰人，我给你记头功。”
“到哰。”
“到哰？”她抬头一望，“清馨餐饮”四个绿色大字俨然漂移到眼前。不过马上又神情紧张起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在眸子里来回地流动。
她转身就想离开，黄权路似乎早已意料到，回手一把拽住她的衣衫，轻声说：“别慌，有我嘞。”
“有你？有你管啷子用。他，是他！”她心底有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难灵的尴尬，直涌上喉头，接着，一阵无垠的恐慌不远不近地袭了来。她毫不犹豫地挣脱他的手，急冲冲反身入人海，左冲右突，冲出人群，跌跌闯闯，复还校园去。
“老皮子走哰。嫩肉留下哰。”
纪文听到远处的声音在空中盘旋，一直缠绕着自己，走到回到校园，奔回自己的宿舍。她狠狠关上门，一头闯入寝室，看到床。羞激之余，抓过被子裹住头颅。她突然觉得，眼角有些潮润，眼前晃动着死鬼的幻影，她不住低沉地叫喊：“死鬼，救命……”
且说黄权路仔细打量着餐馆里那个来回奔忙的人，的确是三年前把教材往纪文头上一砸，狂吼一声，扬长而去的那个人。
难怪纪文如此紧张。此人姓贺名林。校园里一直传说此人离校后贫困交加，流落他乡，据说有人在省城看到他沿街乞讨，干起了他平生最卑弃的行当。传说得久哰，自然而然地，教职工们也生出一种由同情到鄙弃的口吻来。此人如今却好好地立在他们面前，而且居然就在餐馆里进进出出，怎不叫人惊心？这家餐馆会不会就是他开的？如果真是怎不叫纪文欲说还羞，早早打道回校？
他把卢征程的前言后语仔细地想了一遍。卢征程之所以知道何风波的去处，大抵因了这层关系。
卢征程与贺林的关系，民中尽人皆知，那是一种在现实中几乎已经成为人们讥讽素材的过命的交情。据说他与何风波、贺林三人高中三年、大学四年。而且大学同室而居，且臭味相投，自然成就了一段佳话。转念之间，黄权路一切似乎豁然开朗。
“是你啊，黄大主任。稀客稀客。”贺林从馆中迎了出来，“光临小馆，不成敬意。走，干一杯，算是给你接风，干第二杯，算是给你压惊。”
“细儿，是你？”他镇静了一下心神，提了提心气问道，“老板？”
“有点奇怪？”贺林哈哈一笑，“啷子老板哦，小板一板倒还差不多。等真正哩老板来哰，够你个主任哼哼。”
“真是老板？”他又是一惊，没有再深究贺林的第二句话，深深吸了口气，总算是平和了心绪，又嚯嚯嚯了笑了两下，终于是潜入了沉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