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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一颗瓤点评众好汉

赛秦琼带领人马猛追十几里,在小山坡前撵上了骑三白驴的搓单。赛秦琼没有急于动手,倒要亲眼看看,这家伙有啥能耐,敢在铜峰地盘上胡作非为。他冲搓单高叫:“并肩子不油,递递门坎①。”一般的搓单发现大队人马追赶,早吓得屁滚尿流了,没想到这小子不害怕,还慢悠悠地哼唱《十八摸》,根本没把一群杆子放进眼里。赛秦琼更好奇了,“这位好汉,递个门坎。”

“一颗瓤。”那人慢悠悠地道出“报号②。”

“一颗瓤?”赛秦琼倒吸一口凉气,今天出来这一趟怪了,尽遇响当当的人物,“你真是一颗瓤?”

“废话,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那人抬眼瞟瞟赛秦琼,满不在乎。

“哦,一颗瓤。”赛秦琼重新打量这位貌不惊人的矮个子,他和胯下的三白驴一样,说话行动慢吞吞,不像江湖上传说的那样,满脸杀气,心狠手辣,出手快,枪法准。但是,从他面对百十号人马的沉稳劲判断,绝非等闲之辈。赛秦琼提起缰绳往前走两步,抬手作揖,“一颗瓤,久闻大名,今日得以相见,幸会,在下铜峰赛秦琼有礼了。”

“不敢,我咋受得起铜峰大架子的大礼?”一颗瓤扭转三白驴还礼,偷偷打量赛秦琼,见他不到四十岁,身穿长袍,腰扎蓝粗布战带①,中等身材,不胖不瘦,慈眉善目,说话和气,和普通百姓没啥区别,真应了那句古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兄弟过谦,江湖上谁不知道一颗瓤?今日相见是你我的缘分。”

“赛秦琼威名远扬,哪个山头哪股杆子不敬佩?这样抬举小弟,不敢当。不知赛秦琼匆匆忙忙赶来,有何指教?”

“说不上指教,今天我和弟兄砸窑回来,听说有人在铜峰地盘上做买卖②,一路追来,不知是不是你?”一颗瓤在江湖上的名气大得很,赛秦琼听很多人说过。大凡有名望的杆子都是双手使枪,左右开弓,只有一颗瓤单手使枪,出枪极快,一只枪能顶得上双枪,十分了得,百步之外掐灭香头火,几颗子弹能从一个指头粗的窟窿里穿过去,不管和谁动手,只一颗子弹击中要害,弹无虚发,无须开第二枪,用行话说叫活做得漂亮③,因而得了“一颗瓤”的报号。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各个山头都想收服一颗瓤,却无从下手,他来无踪去无影,一个人独来独往,从不与人搭伙结伴,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一颗瓤的名声在江湖上传得响传得远传得神乎其神,但没有人见过,不料,这位貌不惊人的家伙就是一颗瓤,赛秦琼一肚子的怒气顿时消散了。

“是兄弟我干的。”一颗瓤说得十分轻松,似乎干的不是掉脑袋的事,而是露脸的事。

“想必你也知道铜峰的威风吧,敢一个人独闯铜峰地盘,了不得。”

“有啥了不起?你打听打听,哪个山头的地盘我没闯过?”一颗瓤一脸的不屑与蔑视。

“插他④!”矮个子吼道。

“插他!”矮个子后面的细高条吼道。

“插他。”弟兄齐声喊叫。

火药味很浓,随时都可能打开战,赛秦琼连忙压制住手下弟兄。

一颗瓤瞟一眼矮个子,见他狂妄急躁,说:“想必这位是铜峰二架子①山林宽吧?”

“是,咋样?”二架子山林宽瞪圆双眼,怒视一颗瓤。

“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位是云中蛟吧?”一颗瓤紧盯着细高条问。

云中蛟是铜峰的驼铃梁②,很少和队伍一起下山,一颗瓤竟然能认出来,云中蛟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家伙对山寨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不光管直,脑瓜子也够用,怪不得恁多人抓不住他哩。“明人不做暗事,我就是云中蛟,一颗瓤,你已经成了瓮中之鳖,还野猪刨红薯——嘴硬,哼!”

一颗瓤不理会云中蛟,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炮台”牌洋烟,别在嘴里,嘭嘭打火镰,燃着纸煤子,点上烟,猛吸一口,不紧不慢,旁若无人,“山林宽一辈子改不了暴躁脾气,不过,有大架子在,二架子说了不算。”

“你……”山林宽被噎得说不出话。

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年轻人说:“一颗瓤,别神气,有本事比试比试。”

一颗瓤剜一眼小头目,“我和你们大架子说话,轮不到你插嘴。”

小头目丢了脸面,恼羞成怒,伸手往腰里摸枪,大架子摆手制止:“请一颗瓤兄弟见谅,这位是我的侄子刘石水,和山林宽我们三个人一起拉杆子③起事,也浪得一个虚名,叫空中飘。”

“哦。”一颗瓤扭过脸,打量一下空中飘说:“在杆子里混几年,还没有长见识呀,年轻人,不要冲动,要不是大架子发话,你伸手那会,我就把你清了④。”

赛秦琼冲一颗瓤抱拳施礼,“兄弟,有啥怨气撒在我身上,请兄弟多包涵。”

一颗瓤也冲赛秦琼抱拳,“有你这句话就中了,我早听说过赛秦琼的英名,想让你亮盘⑤,故意跑到铜峰地盘上砸黄草窑子,引你下山。”

“原来如此,承蒙兄弟抬爱,感激不尽,我斗胆问一句,不知兄弟愿不愿意随我上铜峰?”

“大架子一片好意我领了,兄弟游荡惯了,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不想受约束。”

“这么说兄弟看不起我赛秦琼了?铜峰庙小,供不下你这尊菩萨?”

“不敢,赛秦琼是响当当的人物,佩服,只是我生性放荡,不想依附谁,看人家脸子。”

“话是这么说,可一个人独来独往没有照应,总不是长法。”

“过一天说一天,哪天兄弟混不下去了再去投奔,到时候可别不认兄弟了。”一颗瓤故意停顿下来,扔掉烟屁股,深情地打量一下赛秦琼,“兄弟不过是瞎猜,赛秦琼不会和我一般见识吧?”

“看兄弟说哪里去了?我请你还请不到哩,哪敢不认?兄弟说吧,铜峰山寨大门随时向你敞开,啥时候想进啥时候进。”赛秦琼说。在伏牛山与松柏山交汇处,地跨沘水、朗山、松柏、驿马镇方圆几百里的深山里,大大小小一百多股杆子,能称得上好汉的杆子多如牛毛,但名声最大人马最多的还是赛秦琼。

“就是投靠山寨也得找个合适的山头,算不得好汉的八抬大轿请我,我还不去哩。”

赛秦琼觉得这话刺耳,莫不是嫌铜峰山寨小,我不仗义?他没敢直问,绕开话题,探探一颗瓤的意图,“兄弟,你看谁算得上好汉?歪头山的王二帽,也算个人物吧?”赛秦琼用马鞭一指旁边的山头,隐约可见山顶上一溜草房子,那是王二帽的营寨,“当年王二帽在家时,一人杀了七八个警察,拉杆子占据歪头山,也算得上人物。”

“王二帽算个人物?不过是个扒子①,想夺他的歪头山易如反掌。”

“翻山豹算个人物吧?牛屎大顶与乐山近在咫尺,乐山几千号人马,没吃掉翻山豹几十号人马,翻山豹有两下子真本事。”

“不是他有本事,是乐山虎慈悲,弟兄们出来讨口饭吃不容易,老虎吃饱了不想动弹,可不是羊不怕老虎。”

“此话怎讲?”

“赛秦琼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

三白驴大概等得不耐烦了,昂起头,嗷嗷长叫两声,山谷里回荡起悠长的驴叫声,一颗瓤拍拍驴脖子,驴安稳下来。“乐山虎坐镇乐山几十年,还有人比他当大架子时间长吗?没有,现今,山寨里人马强壮,粮食成垛,一个小小的牛屎大顶他能看上眼吗?吃了翻山豹得不到啥好处,还让人家捣脊梁骨。”

“这么说,乐山虎算得好汉了。”赛秦琼最佩服乐山虎,他占据乐山几十年,稳稳当当,官兵多次剿匪,各山头都想吃掉他,结果,一茬接一茬的杆子都成了过眼烟云,唯独乐山虎稳据乐山。

“哼。”一颗瓤冷笑一声,一脸不屑,“乐山虎老奸巨滑,只会保全位置,与官场老手没区别,他凭的不是本事,是手段。”

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泼过来,赛秦琼想不到杆子里的总瓢把子①,在一颗瓤看来不值一钱。为掩饰窘态,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友谊”牌洋烟,抽出一支,点上,将剩下的半包甩过去,“白毛狼?”

一颗瓤扬手接着飞过来的烟盒,抽出一支别进嘴里,唰,把烟盒甩回去。

“你有啥本事?敢口出狂……”山林宽刚才就看不惯一颗瓤狂妄的样子了,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颜色看看,大架子却给他敬烟,把铜峰众兄弟的脸面都丢尽了。山林宽的话音没落,啪,枪响了,三十步开外的树梢上,指头粗一根树枝齐刷刷地断了,树枝上蹲着一只乌鸦,还没睡醒,突然坠落下去,落下一尺多后才反应过来,扑棱飞了。山林宽不由得赞叹,好厉害的枪法呀,管直,出手快,百闻不如一见。他自叹不如,悻悻地退到人群里去了。站在前边的赛秦琼看得清清楚楚,一颗瓤右手甩烟盒的同时,枪已经握在左手里了,伸出去的手还没收回,枪响了,仅仅用余光瞟一眼目标,不用瞄准就击中了目标。赛秦琼暗揣,自己肯定不会出手恁么快恁么准,惺惺相惜,更增加了收服一颗瓤的决心。这时有个堂将跑到赛秦琼身边说,歪头山上人影攒动,几十条枪口对准这边,可能想偷袭咱们。刘石水过来说,王二帽这小子见山下恁多人,一定以为要攻打他的歪头山,让手下人严加守护。赛秦琼说,不理他,他没胆量偷袭。

“白毛狼算啥东西?”一颗瓤接着刚才的话茬说,“白毛狼不过是个心狠手辣没人性的东西,吃人不吐骨,称不上好汉,这样的人待在杆子里,败坏绿林名声,不如早点清理门户。”

赛秦琼暗想,铜峰山寨虽然人数第一,但叫得响的炮头②少,扛大事的人少,一颗瓤名震绿林,要是把他收上山,更没人敢小看铜峰了。刚才一颗瓤明确拒绝了要求,赛秦琼不好意思再提,只好和他闲聊,听听他对各山头大架子的评价,“孤雁飞咋样?孤雁飞早年参加过共产党,闹革命跑遍天南海北,去过上海、广州,见过大世面,如今落草在罗汉岭,听说最近竹沟那边闹腾得厉害,共产党又回来了。”

“孤雁飞跟着共产党干,又离开共产党,三心二意,晃门子①,算不得好汉,杆子里规矩,最恨反复无常的小人。”

一百多股杆子凡是有点名声的,赛秦琼都提到了,再想不出能称得上好汉的。一颗瓤虽然狂妄,但没人比他身手快,赛秦琼又佩服又喜欢,暗暗揣测,说不定他把自己也看扁了,想到这里,脸上有些挂不住。空中飘揣摩透了叔叔的心思,提缰绳挪到叔叔跟前,悄悄说:“二叔,高营长中不中?”

赛秦琼没吭声,略微想想,“狮子头的高营长十多年前在北伐军里就当营长,从广州北伐,一路打到咱河南,打跨很多军阀,战功赫赫,迫不得已在狮子头落草,连沘县张旅长也没他资格老哩,他当营长的时候,张旅长还是个小兵,是杆子里当过大官的人,能不能称得上好汉?”

“高蛮子吗?吃窝边草的兔子你喜欢吗?”一颗瓤将了赛秦琼一军。别看杆子到处砸窑绑票②,可杆子里有规矩,兔子不吃窝边草,就是不打扰为难山寨周围的父老乡亲,连动物都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高营长这小子却不懂,他是湖南人,心狠手辣,做事不留后路,狮子头周围的百姓深受其害,纷纷投亲靠友,远离家乡,十室九空,大片土地都荒芜了。一颗瓤的眼光也太高了,似乎只有他是英雄,赛秦琼再想不出能称得上英雄的人物,看不上这些叱咤风云的人物,自然也没有看上他赛秦琼。云中蛟觉得大架子为难,凑上前低声说,松柏山的旋子圆算个人物。赛秦琼点点头,“松柏山旋子圆算不算英雄?”

“松柏山嘛——”一颗瓤两手抱在胸前,望一眼赛秦琼,鄙夷地说:“我闯荡过,旋子圆小肚鸡肠,容不得人,整天担心别人抢他的第一把交椅,不值一提,他手下的二架子义千斤比他强百倍。”

说来说去都是草包,赛秦琼望着一颗瓤,“这么说,你是真正的英雄?”

一颗瓤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看哩?”

“我看你也是个偷鸡摸狗的扒包①。”山林宽气黄了脸,不客气地说。

“扒包不扒包你说了不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一颗瓤看都没看山林宽一眼。

看看要陷入僵局,云中蛟提马横到中间说:“中了,不要光费口舌,日头爬上三竿了,弟兄们也该回山寨歇息了。明人不做暗事,一颗瓤,你在铜峰地盘里抢的鸡鸭还过来,让我们回去给百姓有个交代,咱们两清,咋样?”

“你们有面子,我就没有面子了。”

“你……不识时务,人抬人高,水抬船高,我们大架子抬举你,你还不顺坡滚驴?臭硬下去早晚要吃亏。”云中蛟愤愤地说。

“一颗瓤,你太嚣张了!”二架子怒目圆睁。山林宽脾气暴躁,平时带领堂将砸窑,说干就干,没有怕过谁,一颗瓤奚落云中蛟就是奚落大架子,不把铜峰放到眼里,他的肺都要气炸了。

刚才一颗瓤就将二架子顶撞一番,这一次又如法炮制,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二架子和弟兄们,赛秦琼不得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不然的话,没法带这班弟兄们。赛秦琼瞪圆眼睛,厉声道:“一颗瓤,好汉难敌四首,你纵有通天本事,一下子也吃不掉我这百十号弟兄吧,二架子说了,将鸡鸭留下没事,不然的话,歪头山下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山林宽、云中蛟、空中飘和堂将们早就想动手了,纷纷抽出枪,张开机头,只要大架子一声令下,立刻清掉一颗瓤。山谷里静悄悄,出外觅食的鸟儿啾啾地鸣唱着从头顶飞过。一颗瓤悠闲地吸完最后一口烟,轻轻在手心里摁灭,拍拍手,弯下腰,往三白驴上的褡裢里摸去。众人的枪口都对准了一颗瓤,只要大架子一声令下,鼎鼎大名的一颗瓤将被打肉筛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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