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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编 如 此 (四)

二十四封他个高官是无本生意

几个武官将和合先生往办公室外那一扔,扔得不重。有文官问为何不扔重一些,为何不狠狠教训他一下。答,不敢太扔重了,主上还要找他谈话谈职务问题的,他若是趁着谈话告咱一状,咱犯不着;要不,你再去教训教训他。未得回答。一看,那问话的文官,已撒步子走了。

并没有被扔痛的和合先生回到家,铃儿高兴得不行。铃儿亲自在门口接,见他那疲惫的样儿,忙扶着他进屋。其实与其说铃儿是扶着他进屋,不如说是依偎着他进屋。铃儿依偎着他那样儿,令在门外担负守护任务站岗的军爷便衣有点看不下去,嘀咕,大白天的也这样亲热,像吊膀子。只是眼光一直盯着那吊膀子的背影,直到两个背影进入堂屋,看不见了。

铃儿已经知道主上要封和合先生的官。还未散朝,就有人来悄悄告诉铃儿,说主上亲口说了要封老林的官,而且肯定是个很大的官。来人说是他亲自听到的。本来,凡在朝堂上所讲的内容,是不能外传,也就是不能泄密的,一切要等下达正式文件,以正式文件为准。但无论哪朝哪代,传小道消息都是不可避免的。这传消息的有可能是参加会议的,说要去上茅厕,大解小解什么的,还不就把消息带出来了;也有可能是门外的警卫、服务人员什么的,说外急内急什么的要离开一下,也就把消息带出来了;还有写纸条漂红叶什么的。总之,真正皇宫内宫的事都能传出来,还何况只相当于皇宫级别的主宰办公会议上的事。但有一点,打电话,发短信是不可能的。那时离有电话、手机的时代还差得若干年。

铃儿当下重谢了来报小道消息的人,不但给了他二钱银子,而且承诺,只要有关老林职务的正式文件一下达,老林一定在主上面前替他美言,一定提携他。要他今后凡有什么消息便来告知。来报小道消息的人接过银子,说,那是肯定的,那是肯定的。

报小道消息的人走时,铃儿还给了他一个飞吻。

看官或许疑问,门外有军爷便衣守护,这报小道消息的人怎么能和铃儿“接头”?看官应该已知,铃儿和主宰是什么关系,那是亲密无间的战友。看官都已知道,那军爷便衣焉能不知?何况铃儿早就给了他二钱银子,要他没事不要老在门口站着,也难站,没事去打水酒喝,说扶夷江的水酒是有名的。就算铃儿不给他银子打水酒喝,他也不敢拦阻铃儿的什么事,若惹了铃儿,铃儿到主上面前说句什么,比他正式汇报十次、百次还管用。有句什么话,什么风最厉害?枕边风。军爷便衣能不知?

高兴的铃儿依偎着和合先生进到卧室,见和合先生对她的依偎没有什么反应,仍然那副疲惫的样子,便说:

“第一次正式上朝,还是有点紧张吧,紧张得不行了吧。那朝堂上的威严,第一次见到是吃不消吧。”

和合先生说:

“什么紧张,什么威严,在我看来,全是儿戏!”

铃儿说:

“哟,哟,你的官还没正式封下来,任命书还没到,说不定还有变数哩,瞧你这口气,三朝元老似的。”

和合先生说:

“告诉你吧,是被他们气的。是为江家村的问题急的。唉,唉!”

和合先生将在朝堂上的事讲了一遍,愈讲愈激动,说:

“他们还说我是狂徒,是乡野未受教养之村夫。狂徒不狂徒、村夫不村夫的我倒无所谓,我本是村夫,却不是狂徒。可笑更可气的是,他们说肚子饿了,吃饭是第一件大事。不让我说了,都要吃饭去了。现在倒是想着吃饭,不但有饭吃,还有他们说的那种‘菜蔬’吃,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什么也没得吃也不用吃了,吃饭的家伙搬家了。”

和合先生没说主宰讲的那些哲学理论,也没引用主宰博古通今的论述,就连吃饭是第一件大事也说是他们讲的。他不提及主宰,他认为主宰还是英明的,至少已经下达了不准江家村人外出,加强盘查的命令。就是那班武官说肚子饿了,才使得主宰也觉得肚子饿了,所以才散朝,没有听他把话说完。

铃儿说:

“对于你所担心的那个江忠源的问题,我们主上难道没表态吗?”

和合先生说:

“主宰倒是当即下了命令,命令的全文是:‘凡对河江家村的人,一律不准外出。各关隘哨卡,加强对路过之人盘查,凡对河江家村人路过,不论是否姓江,一概拿下,不得放行,并立即押解到扶夷都城,交军法机关审问。’但这是治标不治本呀!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个江忠源,迟早会知道的。”

和合先生心里在想,此时,说不定长老爷已经找到江忠源了。长老爷能从看守他的江家村逃出来,还找不到江忠源……

铃儿说:

“我就知道你那呆滞的毛病又犯了。我们主上既然已经下了命令,江忠源的问题就算解决了哪,你也尽到责任了哪。你还气哪门子,你还急哪门子?你是自找气受,自己急自己。”

和合先生说:

“主宰尚未明了事态之严重矣!”

铃儿说:

“哎,你怎么还是喊主宰不喊主上呢?”

和合先生说:

“是他要我喊的。”

铃儿说:

“他要你这么喊你就真的这么喊啊,呆滞呆滞,太呆滞了,教不变的呆滞!我们主上那是自谦、自谦,你知道吗?”

和合先生说:

“我开始也是喊主上,他说还是喊主宰,说主上由你们喊,要我仍然喊主宰。说他不喜欢听什么圣上、陛下、主上的称呼,要我替他想个更能体现新气象、不同于旧朝廷称号的称号。他说要我仍喊他主宰,就像他之所以还喊我老林一样,是因为还没有给我一个合适的位置。等到我有了正式职务,他也不会喊我老林了,得喊我的职务。还说职务前面还是会加上一个林字的,不能把我的姓都给职务了。散朝时他说下次再和我谈,主要谈我的职务问题。”

铃儿说:

“你说什么,说我们主上要你替他想个新的称号?说他还喊你老林是因为还没给你一个合适的位置,说他下次再和你谈时主要谈你的职务。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吗?”

和合先生说:

“他是这么说的哩!”

铃儿说:

“哎呀你这个呆滞,这是我们主上对你最大的信任啦!这是你大好特好的喜事啦!是你的运气也是你的福气来了啦!”

铃儿说完,自言自语,看来老林这回能当个大官是真的了,替主上想称号的人,那该是个什么官衔呢?莫非要成我们主上的老师啊!主上的老师该称什么?听人说,教太子习文的老师称太子太师;教太子习武的称太子太傅;保护太子安全的称太子太保。都是从一品官员啊!都是朝廷宰辅、重臣啊!太子的老师都是如此显赫,那皇上的老师呢,更了得!该是帝师啊!帝师帝师,肯定是帝师,前向主上在住处和他密谈,就曾向他请教……

铃儿在自言自语时,和合先生说:

“体现新气象、不同于旧称号的称号,顶什么用,有什么用,恶行不制止,律法不建立……”

铃儿伸出手,捂住他的嘴,一边说,不准你再讲,不准你再呆滞。一边给了他一个水汪汪的秋波。

铃儿在报小道消息的人一走后,便赶紧做饭菜,她要做一顿特美的饭菜来慰劳即将当大官的老公。此时听老公说还要给主上起新的称号,主上还说下次找他主要是谈职务。心里,那个美,那个乐,真是美的乐开了花。

铃儿端出饭菜,忍不住开唱。

铃儿一开唱,在和合先生耳里,本是夜莺——蚊母鸟在歌唱,可铃儿唱得开心,他却听不出那种美妙。

吃完饭,铃儿对和合先生说:

“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吧,啥也别想,只去想给我们主上起个更能体现新气象、不同于旧朝廷称号的称号。我再去给你疏通疏通关系,好让我们主上早点找你谈话,早点下发正式文件,早点把任命书交到你手上。”

铃儿疏通关系又见成效,几天后,小鬼警卫又来了。

小鬼警卫说,先生,请跟我走吧,先生,你这次“进步”就不会是一般的“进步”啦,先生,你“进步”后别忘了我啦!

铃儿忙说,忘不了的,忘不了的,你当警卫也当这么多年了,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半点问题,也是该挪动挪动“进步进步”了,你这个警卫也是该换岗了。

铃儿说完“也是该换岗了”,忍不住吃吃地笑。

小鬼警卫说,还是铃儿姐理解我。铃儿姐,你就在家里等先生的喜讯吧。

军爷便衣对小鬼警卫说,老弟,你这是想开后门啊,不过你这种后门我也想开,谁个不想“进步”?可我天天守在这里,连陪先生去见我们主上的机会都没有。原想着你来换岗,看来你是要换别的“进步”岗了。

铃儿笑着对他说,你守护任务完成得好,到时候老林也会替你说话的,你这个警卫也会换岗的。军爷便衣忙表示感激。铃儿见小鬼警卫领着和合先生出了门,又给军爷便衣二钱银子,说,你买水酒喝去,买水酒喝去,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小鬼警卫领着和合先生还是来到主宰的办公会议室,但办公会议室里只有几个人,坐在主宰下首的大概是相当于吏部的主要官员,也就是相当于组织部长、副部长,干部科科长的几个人。

和合先生一进去,除主宰在龙椅——太师椅上欠了欠身子以示致意外,其他几位都站了起来,朝和合先生弯腰打拱手。这是平等的官礼,说明和合先生至少已和他们平级。

主宰说:

“老林,来,来这边坐。今儿个开个短会,主要是为你开的。”

和合先生便在主宰右下首坐下。和相当于吏部的官员面对面。

主宰说:

“我先说几句,自从我们进驻扶夷江,老林有这么几大贡献,一是使得扶夷江避免了战争,你们想想,若是开战,受苦的还是百姓,尽管我军是为百姓着想之军,绝不会伤害百姓,可战火一起,难免伤及无辜,所以老林这个贡献是保护了百姓,正符合我军一贯之宗旨。二是阐述了扶夷江的历史、现状、要道、关隘,也就是给了我们一部活历史、一张活地图,这为我们建立扶夷国不但提供了历史依据、理论依据,而且为巩固、壮大、发展扶夷国做了打基础方面的工作。这个贡献实在是不小,实在是很大啊!第三,也就是前几日他提供的有关江忠源那个人的资料、信息,使得我们及时采取措施,防患于未然。老林的贡献还有很多,我就不一一讲了。至于老林的才干,也就是业务水平嘛,那就更不用我说了,那是绝对可以胜任的。当然,我们选拔、晋升人员,还得以德为主。光有才而无德的,控制使用;有德而能力差一点的,培养使用;有德又有才的,重用!这是我们的用人原则。那么,老林的德如何呢?光从‘和合先生’这一称号来说,他就是德高望重啊!但是,各位,不要以为‘和合先生’就是只和稀泥,只讲和合,不讲原则,不得罪人。和稀泥,不讲原则,不得罪人的人不是真正有德,那是滑头。老林之讲原则,之不怕得罪人,那是连我都不怕得罪啊!前几日他在办公会议上的表现,你们几个也在场嘛,你们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亲自领教了的嘛!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听取不同意见,就是喜欢当面提意见的,敢于当面顶撞领导的。可有些官员就急了,就认为他是大不敬了,还说他是什么乡野村夫了。说这话的人,能和老林这‘乡野村夫’比吗?我看他连个零头都比不上。为了抓紧时间,我就不说多了。下面由老林说说自己的想法,你觉得自己适合于哪个位置,想要哪个位置。我们这是位置任你坐,职务任你挑啊!你们看怎么样?”

吏部的部长、副部长、科长连连点头,说:

“好,好,很好,很好。就这样,就这样。”

主宰不说和合先生投诚的事,这样既避免触及和合先生关于投诚却被押上戏台那根敏感的神经,又说明不把他当投诚人员对待,以免吏部有异议。因为对于投诚人员嘛,总有个控制使用的问题。这是吏部考察官员的一个内部原则。

主宰说的这番话,不能不说是千古帝王难以说出的话,对和合先生的功绩,总结了一二三,对和合先生的才、德,说得那么生动,末了以“位置任你坐,职务任你挑”来结束。这用话本里的语言和戏台上人物的话就是“高官任你做,骏马任你骑”啊!按理说,和合先生即使不跪拜三呼“谢主隆恩”,至少在深表感激之后便说“坚决服从组织安排,无条件地听从组织分配”,然后表示一定要把工作干好的决心之一、之二、之三、之四之五之六……决不辜负组织、领导的信任云云。可实在是谁也没有想到,他的呆滞之毛病又犯了。

和合先生说:

“主上过奖、过奖了,我林之吾哪里有那么多的贡献,主上对我实在是信任有加,抬举过高。”

主宰说:

“老林,你又让我不得不打断你一下了,我上次就跟你说过,喊主宰,你还是喊主宰。那个新的称号嘛,我们下次再专门商讨。”

和合先生又忘记了铃儿说的“他要你喊主宰你就真的喊啊”,又真的改口喊主宰。

和合先生说:

“好的,好的,主宰,是我忘记了。主宰刚才说就是喜欢听取不同意见,就是喜欢当面提意见的。我必须先说两个意见,即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意见其实不一定和主宰不同,我认为以主宰之英明,必定会同意我对这两个问题的意见。况且这两个问题、意见,有一个是主宰亲自交待我办的,另一个则是主宰尚不完全明了情况罢。我这也不是喜欢当面提意见,而是形势所迫,不提不行,是为了我扶夷大国长治久安。”

吏部部长说:

“老林,今儿个还是别讲你那两个问题意见,今儿个还是专门讲你的职务安排问题。待职务安排好了,定下来了,你也可以按照你的职务,按照本职工作范围提意见,提建议,这样一切都按职责,按岗位责任制办,才不会乱坨,不会扯麻纱,才能让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

副部长和科长都点头称是。说按照组织程序是这样的。

主宰说:

“部长的话有道理,开一个会就专门解决一个问题嘛。只要开一个会就能解决一个问题,我们的工作效率就出来了。我最烦的是开会解决不了问题,便又开很多会,开长会,那样的话,我们哪里还有时间去体察民情。”

和合先生说:

“这个道理我懂,以后我就按这个道理,按这个程序来。但今儿个这两个问题非提出来不可,非把我的意见说出来不可,非解决不可。若不解决,只怕以后想开会也没得开了。”

主宰说:

“你们又看到了吧,看到了吧,他又这样顶起来了。我对他的那个小小的总结没错吧,是实事求是吧。他这个到底是算优点还是缺点呢?依我看,还是优点。好吧,这次我再站到老林这边,站到老林这少数一边。真理往往在少数人手里嘛。我就喜欢站到少数人一边,站到真理一边,不喜欢大呼隆地一边倒。老林你说的我交待你办的那个问题就是律法起草问题,讨论律法问题就这么几个人行吗?当然不行,肯定不行。律法问题得广泛征求意见。这个问题我决定,今儿个就不要说了,不讨论也不可能讨论了。老林你如果已经写出了草案,就交上来。另一个你说是我尚不完全明了情况的问题,你就简单地说一下,给你一刻时间。直截了当,简明扼要,切忌啰嗦。”

和合先生赶紧直截了当简明扼要地说:

“主宰,你前几日下的那个命令非常对,非常及时,不准对河江家村人外出,以防有人带信给江忠源。但这是治标不治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个江忠源,迟早会知道的(说这句话时,他又想到了长老爷,但他绝不能把已经去找或已经找到了江忠源的长老爷给说出来)。当务之急,应立即派出得力人员,进驻江家村,将那些以令人发指的恶行逼供金银、搜抢珠宝之地痞流氓绳之以法,将带头搜抢、逼供、实施酷刑者斩首示众,并立即制止其他地方发生之此类行为;妥善安置、抚恤受难者,特别是安抚江家村,安定民心,颁布律法,以法治国……只要扶夷国民富国强,太平祥和,人心在主宰这边,想那江忠源也是识时务之人……”

和合先生这么一说,主宰笑了起来。

主宰说:

“老林,你还是为了江忠源那个事啊,顾虑太多,顾虑太多。当然,你的顾虑是为了我们扶夷国。这样吧,我认定你的顾虑是对的,认定江忠源是我们的心腹大患,好不好,我先问问在座的其他几位,要如何才能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吏部那位科长立即说:

“主上,我们派出得力人员装扮成便衣,去寻找江忠源,暗地里将他解决掉,不就彻底解决了心腹大患?!”

吏部科长之所以抢在部长、副部长之前发言,是他知道,此时正是表现自己的一个最佳时机,平常哪里有机会在主上面前发言,都是部长、副部长的事,轮不到他。若仍然按照等级大小先后发言,部长、副部长如果已经说出了他们的解决之策,自己只能点头而已。正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么一抢先发言,尽管部长、副部长会不高兴,但只要主上首肯,主上对自己有了深刻的印象,不用多久,副部长甚或是部长的位置便能坐上。

果然,主宰点了点头。颔首。

和合先生说:

“此论我不敢苟同。江忠源是我的朋友,他目前并未对我扶夷大国做过什么不利之事,他的家人、村子反倒是遭受了暴行。当务之急,是立即解决那些地痞流氓之恶行,那是毫无人性的禽兽之为!如果还任凭地痞流氓肆虐,那还像个什么世界,像个什么国,那是国将不国,成为地痞流氓之国了。”

和合先生这话刚一落音,吏部的部长、副部长、科长们都霍地站了起来,齐齐以手指着他,怒斥道:

“你这是胡说!”

“你是污蔑、诽谤!”

“你这是造谣、恶毒攻击!”

主宰以手示意他们坐下。主宰说:

“老林,你口口声声说地痞流氓、流氓地痞,这个我就不同意你的看法了。百姓分商人员外富人的财产,将他们的财产搜出来,要他们交出来,这就是均贫富嘛。商人员外的财产本来就是做生意的暴利嘛,不赚钱的生意哪个商人会干?他们做生意的目的就是赚钱,从来就没有为百姓着想,他们赚了百姓的钱,百姓现在再要些回来是正当的嘛。富人的财产都是靠盘剥百姓所得,现在只不过是拿回被他们盘剥的嘛。他们会主动将他们所藏的财产交出来吗?他们不主动交,百姓不采取一些儿强制手段,财富还是在他们手里,怎么均贫富?那就无财富可均嘛,即使有过激一点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和合先生说:

“那只是过激一点的行为吗?将人的手和脚捆起吊到梁上吊‘半边猪’;将桐油浇到人的头上烧燃‘点天灯’;将人的双手分开,手心向上,绑于木架上,手心里灌桐油点灯‘照佛手’;将烧开的桐油从头顶浇下‘滚油猪’;将人丢进装有生石灰灌满水的坑里灼死、呛死‘腌盐肉’……对女子、妇人‘点洞’、‘探洞’、‘扎洞’,公开**,并勒令家人观看,奸死后还不准埋尸……”

主宰说:

“老林,不要以偏概全,不要抓住江家村个别事例否定全盘,否定我扶夷国的新气象。再说,那个别事例也是百姓千百年来郁积的怒火所致,在百姓自发行动起来时,我们不要过多指责。过多指责就站到百姓的对立面去了。个别事例,和天下百姓利益相比,孰轻孰重?”

主宰的话已经有了明显的不满,可和合先生却说:

“那些地痞流氓之所以如此大胆如此放肆,我看就是有你们的纵容!”

主宰说:

“胡言乱语!这是我们纵容的吗,我们有一个人参与了吗,都是百姓,百姓自己搞的。”

主宰的脸已经有点变色。

和合先生说:

“我亲眼目睹暴行之时,曾要救民军的士兵去制止,得到的回答是不能去制止,说是主宰说了要让百姓放开手脚。这难道还不是纵容支持,有意为之?!另据我所知,在暴行现场,就有救民军的将士参与抓人关人,实施暴行。如此行径,和李自成在北京拷问官员逼交财宝、张献忠屠川就是一样!没有两样!李自成、张献忠之下场,知乎?!”

主宰一听把他比作流寇李自成、张献忠,再也忍耐不住了。李自成在北京用极端残忍之手段拷问投降的官员,交不出规定数量财宝者一律酷刑致死,刘宗敏将准备投降的吴三桂的爱妾都霸占了,最后是金银财宝确实搞到了很多,可北京成了一座冤魂死鬼之城,吴三桂又引清兵入关了,大顺王朝仅几十天就垮了,灭亡了。到手的金银财宝也无处可用了。他的扶夷国刚刚建立不久,这个不识抬举的林之吾就说他和他的扶夷国必将和李自成、张献忠、大顺王朝、大西国一样下场,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忽地站起来了,以手撑桌,怒目而视,两道杀气,直逼和合先生。

主宰的容忍已经到了极度(无论哪朝哪代、大国小国,凡君主、统帅、掌门人、负责人、领导、董事长、老板、总经理乃至小厂长、小老板都不可能容忍)。但和合先生见他那副从未显示过的怒相,反而是豁出去了。和以前那“不吃白不吃”、“不洗白不洗”、“不上白不上”一样,他这回是“不说白不说”。经过几次“说”的实践,他知道这回是“说了也白说”,但“白说也得说”!只见和合先生将那染黑却又露出了些许白发的脑壳一扬,说:

“我讲那是地痞流氓,你说那是百姓;我说那是毫无人性的禽兽之为,你说只是有点过激;你讲我口口声声说地痞流氓、流氓地痞,我讲你口口声声是百姓、百姓,以所谓百姓做挡箭牌行你想行之事,掩盖你支持纵容的恶行!百姓百姓,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我告诉你吧,宋朝宰相文彦博有一句话,他对宋神宗说,陛下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也,非与百姓共治天下也。凡真正英明之主,能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则其朝兴盛,长治久安。故,所谓百姓实则地痞流氓者,当严惩!投诚之人不可杀,不应杀!当予以平反。律法当尽快制定、颁布施行!律条当以宽松为主,像五斗米道那样对待犯人,不能由百姓去喊该杀不该杀。在严惩了作恶行凶之地痞流氓后,实行宽松怀柔之道;外强武备,内修仁政,广积粮草,逐步扩展。由是,扶夷国可安也,江忠源不足惧也,天下亦可得也。请主宰三思。我的话讲完了,该杀该砍,你看着办。咱扶夷江人有句话,正套在我老林身上,我反正是人一个,卵一条,无牵无挂,任凭你杀,任凭你砍。哈哈。”

和合先生说完这番准备讨死的话,昂头大笑。

忍无可忍的主宰在听到他讲自己以所谓百姓做挡箭牌行想行之事,掩盖支持纵容恶行,“百姓百姓,多少罪恶假汝之名以行”时,喉咙里险些乎就要咕噜一声,那一咕噜,就是下了命令,将这个忤逆之人拖出去……可吏部部长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他就将那咕噜声咽了回去。

和合先生等着听主宰喊“来人,将这厮拖出去……”,可未听见动静,再一看主宰,他那愤怒的脸色已恢复平和。和合先生觉得有点奇怪,这个主宰难道又忍了。再一想,自己用了宋朝宰相文彦博对宋神宗讲的那句“陛下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非与百姓共治天下”的话,就是针对他那“百姓百姓”的幌子而言,莫非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如果真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这个主宰还是英明的。

和合先生不可能知道吏部部长对主宰说的那句话,那句话是没当即命令将他拖出去的关键。可他和合先生讲的“……非与百姓共治天下”那句话,对主宰脸色恢复平和还是起了作用。主宰听他说了那句话后,认为他还真讲准了,谁他娘的会和百姓共治天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孔夫子这满口仁义道德的家伙都如是……旧的士大夫只能利用,培养的新人可不就是咱的士大夫……这林之吾还可利用……

在冷场了一会后,一直看着主上脸色的部长,说出了让主宰也哈哈大笑的话。

吏部部长说:

“老林,你刚才说你人一个,卵一条,不对,不对。你还有一个儿子。你那儿子今年十七岁。”

和合先生顿显惊惶,说:

“我那儿子,你、你们怎么知道。”

吏部部长说:

“别慌,别慌,老林,听我把话说完,你那个十七岁的儿子啊,已经参加了我们救民军。他是从外地教书之地赶回扶夷江来参加我们救民军的。他还特意说了,不要让人知道他是和合先生林之吾的儿子,他说不愿沾老子名声之光。他要自己一步一步地以战功、军功,以扎扎实实干出来的业绩‘进步’。他主动要求到八十里山参加清剿土匪的行动去了。”

“哈哈哈哈。”主宰大笑起来。

主宰说:

“老林啊老林,你把我们比作流寇,说我们是借百姓之名行不义之事。可你的儿子,却已经加入了我们正义之师。哈哈,如果我们不是正义之师,行的不是正义之事,你那儿子,能从外地特意赶回来参加?”

和合先生愣了,怔了。

儿子回来竟然连面都不和他见,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参加救民军了,就到八十里山剿匪去了,鲁莽、轻率、太不成熟、目无我这个老子……这,这个主宰,这个救民军,对年轻人有那么大的蛊惑力!简直有魔法、魔法……一想到这里,他蓦地不愣也不怔,清醒了,自己这个无论以学历、以见识、还是以对经史子集的自学研究,都可以列为知识分子,且已进入不惑之年的人,不也是满腔热情将救民军迎接进来的么?不也是将理想寄托在救民军身上么?怎么能怪儿子,怎么能说儿子太鲁莽轻率……

和合先生为儿子担心起来,那八十里山,有什么真正的土匪,自从红粉枪田夫人投无名河,晁大帅归附刘大人,刘大人行怀柔之策,就再没有过大的起事。八十里山民彪悍是实,家家有习武之人,家家有刀枪剑戟,他们平日里种田种土,打围野猎,是实实在在的山民,但若有外人去惹,去侵犯他们,去强迫他们干不愿干的事,那只需一夜之间,可说全部是“匪”。此时去搞什么剿匪,莫不又是借剿匪之名去搜抢财物?那一搜抢财物,自己的儿子,会不会也参与那些毫无人性之为?难说难说矣!军队武装一开进八十里山,八十里山必将大乱,那些山民,岂能如江家村一样束手就擒,开战不可避免。一开战,山民以崇山峻岭之优势,地形熟悉之特长,进剿之伍必损失惨重。自己那儿子,会不会……

和合先生正想着自己儿子可能会发生最可怕的事,吏部部长又说:

“老林你那个儿子,和你一样有才学,他编了歌唱我们救民军的歌谣。那歌谣,你夫人,我们的铃儿没唱给你听吗?他编的歌谣是这样的。

扶夷河,水滔滔,

救民军,威信高,

均贫富,劫员外,

老百姓,乐陶陶。

……

和合先生做不得声。过了好一会,他才说:

“我并非不知‘主先臣后’,‘主倡臣和’之道,也深知主上是一心为了百姓。主上命令要服从,主上要求要顺从。对待主上提出的事,一要积极响应,二要竭力做好,三要及时报捷……但我最后恳请一句,那八十里山,是万万进剿不得的啊!”

“八十里山万万进剿不得的”这句话,他已经说得有气无力。

和合先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是不得不转了,他这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他认为儿子尽管是自己主动入伍,但实际上成了人质。他得先想办法将儿子弄回来……

主宰说:

“瞧,瞧,老林的思想转变得多快!一听说儿子参加了我们救民军,立场观点立即转变,这就是亲人教育的效果。亲人教育最见成效。可老林我又要说你,你讲了那么多,讲得那么尖锐,我并没有怎么样你啊!还是那句话,不同的意见是要有人讲的,不同的意见是要有人听的。你就是那个爱讲不同意见的人,我就是那个喜欢听不同意见的人。这样好不好,老林,我们言归正传,还是谈你的职务问题。我说话是算数的,决不会因为你讲了那些过激的话就对你有什么看法。我提议,老林就任相当于御史大夫、谏议大夫的职务,二者兼于一身,即监察部、审察部部长,监察部监察文武百官遵纪守法,严查贪污腐化受贿勒索开后门讲人情打招呼递条子等等不法不良行为,审察部直接审察到我这一级,凡有不当之处直接上本、面谏,就像那魏征一样。监察部、审察部二部合并,就称为监审部。老林的正式职务就叫监审大夫。你们看怎样?”

吏部部长、副部长、科长齐齐说好。

部长说这个职务非林大夫莫属。只有林大夫才能担当得起此重任。

和合先生一听,心里叫声苦也。自己的实践已经证明,这个所谓监审,纯粹是“说了也白说”的,如果再“白说也要说”,自己这颗脑袋搬家不要紧,儿子不死在八十里山也会死于此地。而那监察还要严查贪污腐化受贿勒索开后门讲人情打招呼递条子等等不法不良行为,不开后门不讲人情不打招呼不递条子,怎么将自己的儿子从八十里山前线调回。

和合先生虽然没有正式当过官,但深知为官之道,为官就得唯上是从。原以为这个主宰还算圣明,可纯粹是张嘴巴“圣明”,他借百姓之名杀想杀之人,借百姓之名搜抢财物……必然还会借百姓之名铲除异己。百姓百姓,� ��切罪名假汝之行!

和合先生忙行臣礼,说:

“主上,这么重要的职务我实在不敢担当,不胜担当,我这嘴巴爱胡说,往往耽误了事情,像今儿个这会,本只要一会,可就因我,拖延了这么长的时间。若遇上军机大事,我这爱胡说的嘴巴又胡说,岂不耽搁了军机大事。”

主宰说:

“那你自己想当个什么?”

和合先生说:

“我还是像现在这样,主上有事召我,我就来,吩咐我些什么事我就完成什么事。还是像现在这样最好,最好。”

主宰说:

“监审大夫还是由你当,没人能坐得了这个位置。我给你配个得力的副手,日常事务由副手处理,你把把关,主要抓大事。准你有事上朝,无事不朝。如此安排,你该没有意见了吧。”

和合先生这回来了个相当于“谢主隆恩”的大礼,退了出去。只是在退出去时,他还边退边说了一句,主上,那八十里山万万不可进剿啊!

和合先生一出去,吏部部长说:

“主上,此人如此无礼不说,我看他不是我们的同路人,他怀疑主上的政策,同情敌对分子,说江忠源是他的朋友,为江忠源开脱,反对剿匪……主上为何还要给他那么高的职务?”

主宰微微一笑,说:

“我给他那么高的职务嘛,是很快就会产生巨大效益的。我封他个空头高官,做的是无本生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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