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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死亡 第八章(6)

这一年的阴历正月十五,我躲在中国西北部的一个小山村里写完了这部书的最后一章最后一节的最后一个字。我住在我过去一个情人的家中。她曾在我早先写的一部小说里担任过女主角。那次她离开我(或说是我离开她)以后的四分之一世纪,她一共嫁过三个男人,生了六个孩子。如今,孩子都长大成人,最小的男孩子也已经在一家乡办企业里当工人。家中再没有别人了,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生活。我坐在炕上,土炕烧得恰到好处。我盘着腿,面前摆着一张小炕桌,小炕桌上摊着这本稿子。这个小山村不通电;五里路之外有一部不能和任何人通话的电话机。她原先为我准备了一盏油灯,而那油灯总使我联想到“东方佳丽”的洞穴,所以我让她换掉。她说:“那么就点蜡吧。”我说:“好的。”于是她每晚都为我点燃三支蜡烛。

今天,她悄悄地进来将我吃完晚饭的碗收走。晚上她做的是揪面片,放了许多羊肉。收碗的时候她说:“我记得你爱吃羊杂碎。我弄了一副羊杂碎来,明天做给你吃。”我说:“好的。”于是,她出去洗涤羊杂碎了。我听见外面一间屋子里水哗哗地在响。

我把头埋在我的稿子上。我一点一点地在把心寻找。

村里有狗在叫,断断续续地,叫得很无聊。一会儿,从远处传来拖拉机的隆隆声,越来越近。接着,人们在村里喧闹起来,我想像到有许多人在向拖拉机的车斗上爬。白天,我听说村民们今夜要去县城玩社火。他们还提着灯吧?等人坐定以后,拖拉机又启动了,渐渐远去,越来越远,终归于沉寂。于是我又听见外屋里有水在细细地流。

蜡烛芯爆裂了一下。这是一种劣质的蜡烛,就是这个县自己生产的。

我抬起头,盯着烛芯仔细地看,那黄色的火焰不知怎么蓦然温暖了我,这时我想请求谁原谅,也想我对别人同样应该宽恕。

但是我想了半天仍然不知道我错在哪里和别人有什么错。别再谴责我吧!即便是将来枪手自动地或被迫地放下武器(我并不敢抱这样的希望),我也会把一个血窟窿还回去。因为那颗子弹始终压迫着我一根脑神经。

外屋停止了响动。一会儿,她掀开棉门帘进来了。她侧身坐在炕沿上。她说:“不早了,睡吧。”

我说:“好的。”

她站起来,替我把炕铺好。炕上有一条羊毛毡子,还有一条狗皮褥子。她说:“我看你还是盖薄被吧,厚被太厚。”我说:“好的。”

她在炕边站了片刻,深情地看着我,问:“还要我陪你睡吗?”

我说:“要。”

于是,她慢慢地脱掉衣服。在烛光下,我看见她的Ru房和肚皮都松垂了下来,并且有一层层皱折。她瞟了我一眼,带着歉意地笑道:

“你看,我都成了这副样子了,你还来找我干啥?”我说:“也许这就是我的爱国主义吧。”

她说:“啥?你说啥?”

她也不懂。

我说:“我没说什么,我是说我不找到你心里就不安。”她很快钻到被窝里去了。她把被子拉到她的下颌上,问:“你还写吗?”

我说:“我不写了。都写完了。”她说:“那么就睡吧。”我说:“让我再坐一会儿,想一想。”她说:“那就把蜡烛吹灭,别浪费了。”我说:“好的。”

一支、两支、三支,我依次吹灭蜡烛,高山上的月光顿时从窗外泻进来。

月光,又见到月光。

我盘腿坐在炕上,闭起眼睛。我陡然看见她在月光下非常美丽和年轻。

土牢情话

错,错,错!

——陆游《钗头凤》我震惊了!虽然我知道她没有死,但我仍然震惊了。我从那颗哀婉的黑痣上认出是她。

我望着她,她望着我。来来往往的旅客,墙上的电钟,巨大的列车时刻表,白的灯、绿的灯、红的灯……一切的一切,全部化成调色板上那样斑驳的一片杂色。只有她,在朦胧模糊的背景之前站在我对面,那样清晰、鲜明。

“你好吧?”她朝我凄楚地微微一笑。我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只是从她嘴唇的颤动上看出她说的是这句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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