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向东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内。
一室一厅的空间并不大，却承载了杨向东满满的过去。
杨向东一个人躺在床上，没有回忆，没有畅想，更没有茫然。
他很安静，他的内心很宁静。
他知道，过去的生活将渐行渐远，唯一不变的，是自己的内心，是自己的魂。
深夜降临，在酒精的作用下，杨向东感觉自己的双眼很疲劳，他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
一夜无声，没有任何人打电话过来催促，也没人谁人来访。
杨向东睡的很安稳，匆匆收拾了下行装，杨向东一如既往的去公交车站，等着公交车，去农业司上班。
“向东哥？”
公车上，杨向东正回顾着两天前的工作资料，毕竟这才是自己的本职，做好眼前才是关键。
听到这一声招呼，杨向东本能的将头转了过去。这是一个背着一大堆行囊，穿着很朴素的妙龄少女。
少女的眼睛很大，很有神，精致的脸庞，完美的五官，两个浅浅的酒窝，给人一看就是一种邻家小妹的感觉。
“邻家小妹初长成？”
杨向东的回忆里牵扯出了一个扎着马尾辫，一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张嘴就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小妹妹。
“小雅？”
杨向东惊呼出声，他乡遇故人，而且还真就是他的邻居，一个坚强勇敢的林家小妹。
“真的是你啊向东哥，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你的头怎么了，受伤了吗？”
林小雅说着就放下手中的行囊，就要去摸杨向东的纱带。
杨向东没有阻挡，笑着也摸了摸林小雅的头。
两人交谈了一会，杨向东才知道林小雅是自己出来的，说是自己不想读书了，想出来涨涨经验。只是没想到在这里能够碰到杨向东。
“这样吧，今天你先去我家休息一天，回来我们在具体聊。”
杨向东沉思了一会，他觉得，这不应该是林小雅该有的命运，而且林小雅举目无亲，就这么贸然的去找自己的同学当服务生，杨向东也不放心。
但现在是一个特殊时期，杨向东不想让别人揪住自己纪律组织方面的问题说事，况且他也需要去看一下孙怀山。
杨向东又带着林小雅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里，并且买了一些便利食品，叮嘱林小雅没事的话不要出门走动。
来到农业司，刚好是八点半。
其实，按照机关规定，是必须在八点以前来到的，他们会利用半个小时的时间开会总结与部署，所以杨向东的做法自然会引起别人的议论。
“向东，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何立峰站在办公室门口，面色不善的对杨向东喊道。
“何处长，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杨向东很温和的说道，好似对孙怀山的事情一点都不介怀一样，根本没有一丝的不满表露出来，反而言语更加恭敬，这倒是让何立峰有些意外。
“向东啊，虽然说你还是个新人。可组织纪律方面的要求却不能不当回事啊？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还有点时间观念吗？”
何立峰表情正色，十分严肃的说道，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果然，杨向东在心里嘀咕，何立峰果然还是从这件事情说起。
“嗯，处长教育的是，向东记住了。”
杨向东点头说道，并没有解释，因为体制里的人看重的只是结果，至于原因和过程，他们不想关心。
更何况是在面对自己的领导，领导怎么说，它就怎么是。你解释的越多，别人就会感觉好像他做错了一样，这在官场上是一个不成规则的规则。
何立峰有些意外的看着杨向东，本来他已经计划好，如果杨向东找理由解释，自己就将自己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好好的跟他谈一谈。最后再好言安慰几句，相信杨向东即便不感恩戴德，也绝不会将自己那日帮助贾威的事情给放在心上。
可如今杨向东这么冷静，倒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杨向东的狠辣他算是见识过了，就因为黄毛这个引子，贾威就被打下去了。虽说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派系之间的争斗，但杨向东，功不可没。
所以何立峰有点坐不住了，毕竟孙怀山的事情，他摆了杨向东一道，他怕杨向东心存怨恨，然后将自己那日的表现公诸于众，虽说他那日的做法并不触及体制内的规定，但他更在意的是人心。
想到这里，何立峰的脸上挤出了笑容：“向东啊，其实我还是很看重你的。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情，我希望你上进，希望你成长，所以才会对你这般严厉。就跟那天一样，我是怕你一时冲动，耽误了自己的前程，你要理解我啊。”
说完，还十分哀伤的叹了一口气，那表情，要多无奈有多无奈，好似他真的是个老好人一般。
如果是两天以前的杨向东，说不得还真会感激涕零，认为何立峰是为了他好，但现在的他，经历了这么多，虽然还不能跟张建平这样久经沙场的大家想比，可心里的一杆称，他还是能称出轻重的。
“何处长这是那里的话，您的苦心我能理解，向东十分感动，也铭记于心。而且那些也确实是向东做的不好，我还怕给您添麻烦呢，你这么说，简直是让我无地自容啊。”
杨向东脸不红心不跳。这些恭维的话，换做以前他是不会说出口的，但也正如他自己所说，世道如此，那么他感谢自己多了一双黑色的眼。
白天看人，夜里看鬼。面上写人，心里画鬼。
何立峰，已经被杨向东定义为一只鬼，现在他的道行不够，只能与鬼画皮，暂且做一对交谈甚欢的人。
见杨向东如此上路，何立峰心里还是很高兴的。虽然他也有些疑惑，总觉得杨向东的转变实在太大，但想想也就释然。人终究释是人，是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会堕落，就会沉沦，一切都是为了生活。
杨向东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何立峰就已经彻底放下心来，甚至关怀起了杨向东的伤势，问他是不是要再休息几天。
杨向东一面感谢，一面委婉的拒绝了。然后他就听到何立峰说了一句让自己心魂失守的话。
上官玲儿走了，带薪休假，理由是受到了惊吓。
杨向东走出了何立峰的办公室，看着上官玲儿空空的位置上，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一定对我很失望了吧？”
杨向东心里如此想到。
杨向东想要去孙怀山那里看看情况，可想想还是决定等下班再说。毕竟他一个小职员，天天去主任那里跑，说不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一天的时间过的很快，杨向东的心一天都没能安稳下来，一方面是因为孙怀山，但更多的却是因为上官玲儿的不辞而别。
想起昨天晚上在寒雨会所看到的一幕，杨向东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一种被骗的感觉再次冲上了心头。
临近下班的时候，同事们都已经开始整理桌面上的工作资料，等待下班。
这时，一个人走到了杨向东的身边，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孙主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来人正是一直狂追着上官玲儿的张磊，从他的与其来看，他对杨向东并没有好感，估计就是因为那天，杨向东替代自己，英雄救美的缘故吧。
杨向东也懒得理会这样的人，整理了一下桌子，就径直朝孙怀山的办公室走去。
张磊看着杨向东的背影，狠狠的骂了一句：“早晚让你好看。”
孙怀山安静的坐在办公桌前，端着一杯茶水，表情很专注。
杨向东也没有开口说话，他对于孙怀山，心中终究是有愧疚的。尽管老师已经说透了问题，但他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坐吧向东。”
孙怀山轻轻泯了一口茶，然后将视线看向杨向东。
“师兄，我做错了事情，连累了你。”
杨向东很诚恳的说道，他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个时候道歉，太廉价。本来他准备了很多的说辞，但想想那些只会把自己表现的很肤浅，别无他用。
孙怀山看了眼时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舍。不过却对杨向东的话恍若未闻。杨向东有些尴尬，没有继续说话。他知道师兄不喜欢说这些，又或许，心中是真的对自己有了怨言。
杨向东就这么站在孙怀山的办公室里，也不说话，他在等，等孙怀山开口，或是骂他，或是抱怨，他都不会反驳。
但等了许久，孙怀山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传出，这让杨向东有点不淡定了，侧目看了过去，只见对方正低着头，在看什么文件一般。
“孙师兄？”
杨向东象征性的问了一句，对方终于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向东啊，其实这件事情，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想。其实我还想感谢你呢，刚好这里的工作我可以放放。”
孙怀山说的很轻松，但杨向东却能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不甘。
诚然，一个心系农业发展的农业司主任，忽然之间却到一个陌生的领域，去做一些可有可无的事情，换做是谁，心里都会不舒服。
“师兄，你不用这样的，如果你接受我的歉意，我的心里还能好受一些。”
杨向东皱了皱眉，开口说道。
孙怀山笑而不语，敲敲举起了手中的茶杯，然后说道：
“有的人生如茶，就像老师，咀茶叶，饮清茶，先苦后甜。”
“但我的人生，却如这茶杯，我的心理，承载了太多的人的一生。我累了，站在这个位置上，我有能力去做一些事情，可到最后我才发现，我所做的那些事情，最终成为个别人中饱私囊的工具。所以，我的心就死了。”
孙怀山晃了晃茶杯，然后将剩下的茶水连带茶叶，一同倒进了垃圾桶内。
“你看，现在的我就是这个空茶杯，一身轻松。我的来来，也是茶杯，就像这样。”
说着，孙怀山将茶杯放在了背后的书架上。
“这样的茶杯，只是一个摆设，供人欣赏，很是光鲜呢！”
孙怀山自嘲的笑了一声。
杨向东却陷入沉思，孙怀山说的话他理解。也正因为他理解，所以的内心倒释怀了。
孙怀山这个人，脾气很正，也很倔。
所以他在这个位子上，很多事情都很难施展开手脚。他的内心是一心牵挂着农业，牵挂着农村和农民。但其它人却不是那么想的。所以到最后，就是孙怀山一个人不重视农村农业和农民。
就如杨德亮良申请的水利工程一样，孙怀山最初很认可，也很高兴。但却迟迟没有批下去。为什么呢？因为杨德良跟他不是一类人。
杨向东欲言又止，想要打听下具体的情况，但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孙怀山见杨东这种表现，心理倒没有惊讶，以他的角度来看，如果杨向东连这么简单的一个暗喻都看不出来，那么他也就不值得老师这般器重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