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文殊菩萨的样貌恐怖，半人半羊如同畸形着的黑山羊，垂到胸前的头颅长满锋利的羊角。
“什么鬼东西。”
多重道人连退数步，在文殊菩萨的气息面前一颤。
他随即冷静下来，毕竟只是面对佛门的菩萨果位，相当于地仙的层次，与之相差不大。
更何况，海域有利于井海水神的发挥。
文殊菩萨张开嘴巴，口中钻出数以万计的山羊头，古怪的呢喃响起，腥臭味扑面而来。
“为何，不皈依我佛，留在世间只会遭遇劫难。”
多重道人一恍神，心智差点被文殊菩萨影响，连忙发挥出自身同为地仙的威力。
本来方圆千里的海域波涛骇浪，突然间变得无比平静。
海平面以多重道人为中心逐渐抬升，他的身躯也化为仙体，一尊数千米的水流巨人显露。
多重道人看着与他平齐的文殊菩萨，不久前心底的恐惧一扫而空，只感觉异常畅快，控制着水流朝对方用力拍去。
他想到在禁区里的苦修，既然已经成仙，用得着忌惮佛门？
多重道人沟通仙位“井海水神”，注意到自己身处水域，就能保证立足不败之地，身魂可以借助海水不死不灭。
不过他压根没注意到，周遭的水质泛着点点红晕。
任青的龙血海域虽然没有扩散至全部海域，但龙血藻类已经不经意间遍布大海。
他为隐蔽起见，龙血海域主要覆盖的是深海，所以才不太明显。
任青没有去点醒多重道人，目光依旧盯着文殊菩萨，想要从怪佛的身上看出端倪。
轰！
！
文殊菩萨在水流的冲击下，顿时皮开肉绽。
但他却不曾反抗，仍然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注视着多重道人，同时嘴里不断的自语。
“佛曰，祈求众生皆能得佛光庇佑，阖家平安，无病无灾……”
多重道人有点恼羞成怒，整片水域沸腾起来，化作无数水蛟往文殊菩萨的体内钻。
水流分解着文殊菩萨，暗红色的鲜血浸染海域。
“佛门余孽。”
“为何不老老实实坐化，去陪你们的佛祖念经！”
文殊菩萨面带微笑，大半的身体已经崩塌，虽然佛气有着修补血肉的作用，但远远比不上多重道人的破坏速度。
“违缘消灭，祸事远离，自在欢喜，吉祥如意……”
他说着祝福的话语，暴露在空气中的内脏却长出羊头，黑色毛发在海面上蔓延。
多重道人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将仙体发挥到极致。
天空落下宛如利剑的暴雨，文殊菩萨随即千疮百孔，却依旧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多重道人不由从忌惮发展成惧怕。
莫名出现的文殊菩萨实在太过诡异，行径更像在主动赴死，让他忍不住头皮发麻。
“文殊菩萨，既然想死，我便成全你。”
水流化作龙卷，附近岛屿四分五裂，文殊菩萨浑身的血肉崩塌，又在龙卷的作用下聚合。
宛如一堆胡乱揉成的碎肉。
“呼呼呼……”
多重道人在仙位禁区千年来没怎么动用仙位，外加所修术法并非井海水神的登仙法，导致自身难免无法收放自如。
他不禁生出一丝力竭，防备着文殊菩萨的同时心存退意，暗道佛门果真是些邪乎的玩意。
文殊菩萨丝毫不理会多重道人，自顾自的念叨着。
残骸里伸出两只没有半点血肉的白骨手臂，双手合十似乎在为多重道人祈求。
“佛曰，心想事成。”
“阿弥陀佛！”
话应刚落，文殊菩萨的肉身化作液体，强行被海水消磨殆尽，独留古铜色的头盖骨。
多重道人的仙体包裹周遭海域，头盖骨正好镶嵌在体内。
他刚打算驱逐头盖骨，却发现头盖骨的表面有血管在生长，大脑也在逐渐成型的过程。
仙体竟然完全接纳了文殊菩萨的尸骸，导致两者密不可分。
多重道人想起一种流传的说法，“佛陀是无法被杀死的。”
他试着舍弃掉部分身躯，结果文殊菩萨的脑眨眼间便复原，牢牢地镶嵌在丹田旁。
“祈求众生皆能得佛光庇佑，阖家平安，无病无灾……”
多重道人再想走已经来不及了，百里内的海域被天魔气息污染。
他再怎么驱使仙位，都无法取消仙体的状态，导致文殊菩萨延伸出的血管开始与自身连接。
文殊菩萨精纯的佛气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天魔气息。
多重道人张开嘴巴，喉咙里有个声音说道。
“违缘消灭，祸事远离，自在欢喜，吉祥如意……”
他极力抗拒着天魔气息，意识也陷入与文殊菩萨的拉锯战，随即海域归于平静。
水面不见两尊地仙的身影，只能听到海鸟的啼鸣。
任青许久才回过神来，他对当初兽栏大战的结果，已有个大胆的猜测，只是得验证一番。
他没有打算救出多重道人，后者本就是吸引仙佛注意的诱饵，是死是活全看自己。
况且以多重道人的实力，至少能坚持百年时间。
任青收回意识，分出一部分菌魂在黑山羊皮囊上，后者正是验证真相的关键点。
与此同时，他看向胃中世界的地府三层。
地府三层居住着尸脉的高阶修士，通常得阳神境以上，否则难以消化浓郁至极的阴气。
里面已经是殿宇林立，不过人迹罕至，尸脉喜欢待在聚阴的棺材内，用以打磨身魂。
任青扫过一口口造价不菲的法器棺木，很快就有所发现。
在边缘地带的道观内，摆放着上千口棺木，里面的尸体样貌相似，都是白发白须的老者。
任青敲了敲盖板，僵尸老者随即苏醒过来。
“杀生子，你还没有晋升阳神境中期？”
杀生子惶恐的推开盖板，其余僵尸老者也做出相同的动作，异口同声的说道：“小人杀生子，拜见任青仙尊。”
任青点了点头，用阴气把众僵尸扶出棺木。
杀生子诞生于兽栏的血肉墙壁，因为体质特殊的关系，魂魄被大量分魂组成，所以才会有数百具思维统一的身躯。
“杀生子，你体质有缺，想更进一步千难万阻，突破天诡境几乎是九死一生。”
杀生子听闻后，不由面露绝望。
他算是尸脉最早一批僵尸修士，但修为已经被陆续赶上，杀生子死死卡在初入阳神境的瓶颈。
杀生子不敢冒着风险去尝试完善术法，更别说渡雷劫了。
僵尸乃是至阴之物，面对雷劫的难度远超寻常，普遍阳神境连个人仙劫都渡不过。
某种意义上来说，也限制了地府前来凡间的可能。
僵尸普遍都怕死，毕竟一旦身死道消，他们没有后悔药可吃，哪有投胎转世的机会。
“求仙尊出手，小人万死不辞。”
“外界的天道不详，我需要杀生子你飞升接触天道。”
对任青来说，杀生子确实能验证天外天。
不过天外天的意义其实并不大，主要因为任青没打算飞升，不在乎天外天是否存在。
杀生子犹豫片刻，接着跪地说道：“小人愿意。”
他琢磨着任青所言的天道不详，到底是何意。
杀生子突然想起关于三道祖的传闻，直面天道的下场很可能是丧失理智，沦为一个疯子。
但他没有选择的机会，总不能一辈子待在阳神境。
以僵尸永恒的寿命来说，将来超过杀生子的修士，只会越来越多，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任青把飞升的信息告知给杀生子，后者听闻后心惊胆战。
什么叫千年来外界的修士统统选择飞升，如今凡人也开始陆续飞升，步骤竟然是身魂异化。
杀生子口干舌燥，数百具身躯不约而同的冒出冷汗。
任青见此说道：“放心，我只取你几道分身，事成之后我会亲自解决你的弊端，至少保证晋升天诡境都可能。”
“多谢仙尊，多谢仙尊……”
杀生子得到任青的保证后，也是松了口气。
任青没有施展法天象地，直接将杀生子的分身带到外界，让后者即可前往南北交界。
他会时刻关注着杀生子，以免出现意外。
任青不准备让杀生子藏着掖着，既然幕后人认同天外天，那就干脆光明正大的飞升。
当杀生子来到南北交界，注意到白骨夫人闭关的溶洞，又已经挂满异化严重的桃花源人。
任青估计有不少修士就是在溶洞里飞升的，这些年幕后人一直在引导他们前来南北交界。
像杀生子这般主动的，应该是不多见。
杀生子吞下桃花源人的血肉后，来自身魂的异化逐渐加深。
胃中世界的其余分身倒是表现平平，只是魂魄难免收到异化影响，出现微不可查的天道化。
任青用肉身如来保证杀生子不会彻底失控，接着耐心等待事情的持续发酵。
他把重心放到了黑山羊皮囊上。
不出意外的话，当年的兽栏大战，佛门绝对溃败了，无上天魔很可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至于无上天魔如何胜利，以及取得什么好处。
任青闭上眼睛的同时，远在万里外的黑山羊皮囊睁开眼睛，抬头看向悬浮着的无名。
黑山羊皮囊已经达到天诡境的程度，但在众多黑山羊里，修为不过刚超过三分之一。
他处在千米的高空，头顶还有几十块漂浮的大地。
光是地仙的黑山羊，就有十几尊，它们的高度已经超过万米，仿佛要随时超脱此方世界。
任青感觉到，黑山羊毕竟代表着无上天魔，如此方式，可能同样是种飞升的办法。
黑山羊皮囊站立的动作，立刻引起其余黑山羊的注意。
一时间天魔气息变得混乱，羊叫声此起彼伏。
无名低下羊头，海量的天魔气息涌入口鼻，接着脖颈响起骨骼膨胀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卡卡卡……
在任青的注视下，无名的脑袋从中间裂开，形成一张猎奇的大嘴，里面布满锯齿状的牙齿。
“我认得你，曾经见过的。”
所有黑山羊都暴动起来，血肉骨骼发生畸变，双腿相互结合到一起，化作植物根茎状。
任青心神一震，他知道无名说得是自己。
他穿戴着黑山羊皮囊在佛界时，确实遇到过无名，不过无名那回感觉已经理智不存。
如今无名已经完全天魔化，看上去却无比正常。
“无名，好久不见了。”
任青通过黑山羊皮囊，能发挥出各术法五成的实力，便没有丝毫保留的打算。
他深吸口气，天魔气息乳燕归巢般涌入嘴里。
黑山羊皮囊的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从初入天诡境，几息内就到达道生一。
无名澹漠的看着任青，裂成两半的脑袋伸出一根根羊舌。
他的精神状态很古怪，负面情绪仿佛只留于表面，样貌越畸形，心境反而越冷静。
“媒仙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光成仙没用。”
无名显然是知道月下老人的存在，封仙时也是故意没入局，主动选择了天魔化。
“成仙不过蝼蚁！
”
无名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赞许，已经将任青当做同道。
“要么死，要么超脱，光是成仙没用的！
！”
任青从无名的语气里，听到深深的绝望，同时间裂开的脑袋渐渐愈合，从黑山羊朝人形蜕去。
“桀桀桀桀……”
无名的右臂一甩，天魔气息朝任青落去。
任青想要做出反击，但无名又及时收回天魔气息，外表重新回到猎奇可怖的模样。
“为何要天魔化？”
任青高声发问道，无名没有继续解释，神经质的原地挪步，然后释放天魔气息刺激黑山羊。
没过多久，从最底部的黑山羊开始剧变。
血肉纠缠在一起，形成扭曲的树桩，随即断口处无数肉芽萌发，化作类似手臂的巨木。
巨木不断攀升，沿路吞噬掉零星的黑山羊，体积快速膨胀。
任青一跃而起躲过肉芽，利用皮囊较轻的特点顺风而上，破开云层冲向无名。
巨木没有放过地仙层次的黑山羊，尽数吞噬后，托举起无名的身影，继续生长攀登。
无名的气息变得若有如无，似乎即将飞升离去。
任青意识到，无名在兽栏的所作所为就是给飞升做铺垫。
不过他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满足飞升的条件，之所以没有急着飞升，就是想要引出自己。
无名不再理会任青，恐怕认为他毫无超脱的机会。
狂风呼啸，厚实的云层变得漆黑，突然雷霆一闪而过，宛如有只眼睛从中睁开。
任青的脸色阴晴不定。
看来哪怕杀生子不飞升，通过无名也能确定，天外天真的存在，飞升确有其事。
无名的双臂分化成触手，身躯的恶化代表着心境愈发冷静。
他重复着数千年来的举动，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世人，仿佛飞升是如此的稀疏平常。
无名长叹一口气，或是在怜悯，或是在可惜。
“你终究还是眼界太低，无法超脱只有死路一条，他们不会等你晋升尸解仙的……”
无名不再把目光投向任青的位置，而是感受身魂的消逝。
飞升上界其实就是把身魂寄托给天道，借助天道的力量，脱离此方世界的术法。
无名也不了解，即将迎接他的是什么。
“无名！”
数万米的高空传来任青的呼唤。
无名童孔微缩，见到一道身影正快速冲来，那是头千余米的黑山羊，双角似残月挂空。
黑山羊皮囊在无名散发的天魔气息作用下，已经生出几分崩溃的趋势，裂缝在表面蔓延。
任青连忙施展法天象地，投影而来的是肉身如来。
黑山羊皮囊的后背被撕开个口子，满是佛陀面孔的肉身如来浮现，佛首、佛臂、佛腿钻出。
天魔气息与灵山佛气流转自如，修为随即暴涨到地仙。
两股截然相反的气息不断聚合散开，定着无名带来的强压，瞬间闪身来到巨木的顶端。
砰！
！
无名吐出光柱般的攻击，任青四臂合一直接挡下。
气浪席卷，万里无云。
无名陷入失神，随即忍不住哑然失语。
“道友法号？”
“镇元子。”
无名似乎从未称呼过他人姓名，略显变扭的说道：“镇元…子…”
“镇元子，你是可以超脱的，但要在千年内尽快天魔化，然后沟通无上天魔飞升。”
任青勉强维持着黑山羊皮囊不会被灵山佛气撕裂。
“无名，飞升难道各有不同？”
无名浑身的畸变更加夸张，几乎疯狂的说道：“没时间了，去往仙外天死路一条，唯有大魔天可能存在着一线生机。”
“谜语人？什么是仙外天，什么是大魔天？”
“仙外天是三道祖创造的世界，大魔天则是无上天魔。”
任青抓住无名言语的盲点，惊愕的问道：“等等，你是说，无上天魔成就天道了？”
无名面露笑意，身魂化作粒子缓缓分解。
“无上天魔正是利用定光佛，才夺舍的佛门天道燃灯古佛，荣登天道，荣登天道啊！
！”
无名笑得五官流淌鲜血，最后他指着任青警告道：“老天道必死无疑，新天道尚有一线生机。”
“没时间了，天道千年后就要降临。”
“没时间了！
！”
“快飞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