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修罗场（上）
陈炼屏住呼吸，忍痛用手肘向后猛顶，但对方似乎早有预料一般，迅速地飘然退去。
“少侠不会以为我真的没学过武功吧？”那女子咯咯轻笑，看着跪倒在地的陈炼面露得意之色。
双手支撑在地面上陈炼心乱如麻，那把刀贯穿了他的身体，已经造成了足以致命的伤势。而让他更加不安的是，面前那具从麻袋破口里露出来的无脸尸体，从身形上看和林忘很像……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高声呼喊提醒闫恨川小心他带出去的那个人了。
此时此刻，刚刚架着昏迷的同伴从屋内出来的闫恨川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异样的响动，于是回头朝里面问道：“前辈？你怎么了？”
屋内的陈炼没能回答，他的喉咙几乎已经被腹腔内涌上来的血给堵住了。
闫恨川微微皱眉，陈炼不回答自己这件事实在可疑，只是他心中对前辈太过信任，怎么也没往陈炼遇袭的方面去想。
就在此时，他感觉到被自己架着肩膀的人似乎动了动。
“林忘你醒……”
闫恨川的话没能说完，一柄利刃便刺入了他的肋下。
站在屋顶高处的易绫歌和储羿二人投来奇怪的目光，发现闫恨川和林忘两人似乎有些纠缠，但因为角度问题他们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刺入闫恨川体内的利刃。
而“林忘”一击得手，心中正沾沾得意，他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屋顶上还有两个云中剑。
将手中的刀刃转动了几圈，而后把闫恨川推倒在地上，“林忘”抬手揭下了自己脸上的一层人皮面具，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唉。”穆九郎蹲下身望着濒死的闫恨川，将手中那张林忘的脸皮放在他胸前，轻叹一声。“时间匆促，其实这张人皮面具的手艺很差，但好在有夜色掩护，成功骗过了你们。”
闫恨川圆睁的双目渐渐失去神采，穆九郎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此时上方忽然传来两道金属破风之声，反射月辉的银刃凌空斩下，蹲在闫恨川面前的穆九郎神色大变，仓促之间闪身后退却还是慢了一步，虽然躲开了储羿的剑，但却被易绫歌一剑削下了肩头一片血肉。
他吃痛之下发出呻吟，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从天而降的两名云中剑，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来的不是两个人是四个人，这两人似乎是提前守在屋顶为了防备自己逃跑的。
真是大意了，刚才要是知道还有这二人的存在，他断然不会那么快对闫恨川出手偷袭。眼下虽然陈炼和闫恨川都已经不足为虑，但剩下这两名云中剑却还是让穆九郎内心恐惧到无以复加。
以自己的武艺，没有胜算……捂着肩膀伤口的穆九郎在见到易绫歌方才斩向自己的那一剑时便冒出了这个绝望的念头。虽然曾经有过一位在江湖上恶名昭著令人谈而色变的师父，但穆九郎自己的身手却相当平庸，唯一能稍微拿得出手的便是纵跃逃跑的轻功。不过他的那身轻功平日里作案之后逃离现场避开官府差人捕快虽然绰绰有余，但面对这两个在荒芜山庄接受过严格训练的云中剑还是显得毫无机会。
“恨川！”易绫歌一剑伤敌之后却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急着俯身去查看同伴的情况。她的手指悬停在闫恨川已经没有出气的鼻端，目光又落在了闫恨川胸前放着的那张人皮面具上，心中剧震如遭雷击。
“啊啊啊啊啊……”片刻之后，易绫歌放开了手中的剑，抱头发出崩溃的喊声。
她的喊声惊动了留在屋内的女子，储羿原本正打算对穆九郎动手，此时却因为听到后头屋中传来的脚步声而犹豫停手。
那女子在门框后露出半张冷艳的脸，将重伤的陈炼推倒在脚下，手中握着陈炼的剑抵在他的颈后。
穆九郎见到女子如见救星，用带着哭腔的语气喊道：“丽娘，救我！”
易绫歌和储羿二人则是脸色苍白，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陈炼会落入敌人手中命悬一线。
“陈前辈！”易绫歌本就因伤感两位同伴牺牲而垂泪，此时见到心中倾慕的陈炼伤重如厮，顿时倍感撕心裂肺。
“别管我……去……找顾冰！”陈炼拼尽力气对两人下令道。
他心中有诸般悔恨，但这个时候已经不奢求自己能够被解救了。身后那女子下手极为果断狠辣，偷袭的第一刀便已经让他受了致命伤，伴随着血液的流失陈炼知道自己的死亡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自己已经辜负了山庄的使命，也没能保护好初次执行任务的新人，陈炼感到自己根本对不起他们口口声声喊的“前辈”二字，眼下他唯一的愿望便是保全易绫歌和储羿二人。虽然很不甘心，但似乎也只能如此，把希望寄托给顾冰了。
“前辈！我要救你！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你！”易绫歌重新抓起了剑，不顾一切地喊道。
陈炼痛苦地闭上了眼，努力地摇头，希望易绫歌能够放弃这个念头。
与敌人斗争博弈，绝不能心存这种舍己救人的念头，稍有不慎便会受制于人，一步之失则万劫不复。
被穆九郎唤作“丽娘”的女子冷笑着望着院中如临大敌的易绫歌和储羿，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两人和最先被自己收拾掉的那个林忘没什么区别，真正值得他们忌惮的人只有这个已经被算计到没有任何机会的陈炼。
她伸手指了指易绫歌，而后朝穆九郎嫣然一笑：“夫君的神功不是还欠女子做鼎炉吗？我看这个就很不错。”
易绫歌感受到朝自己身上瞥过来的阴森视线，恨恨地咬牙：“做你的春秋大梦！”
“呵，现在嘴硬，一会儿有的你讨饶。”丽娘说着将手中的剑往陈炼身上又压迫了几寸。
“住手！”储羿厉声喝到。
然而除了喝令对方住手，他也想不到什么词能够说了。
“你们两个……”陈炼的意识只剩下最后一线清明，他努力挣扎着抬起头，想要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赶走，但丽娘却蓦然伸手在他头上洒下了一片粉末。
陈炼沉沉地闭上眼，趴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
“你对他作了什么！”易绫歌怒道。
“他伤的很重，让他睡过去对他更好。”丽娘淡淡地说道，“放心，我还指望着用他来和你们换一条活路呢，不会轻易要了他的命的。”
“你想怎么换？”储羿问道。
丽娘佯深思，片刻之后魅惑地一笑：“不如你们两个人自己决定，选一个来替他吧？可要快点决定，他的伤撑不了太久。”
储羿和易绫歌同时愣住了，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在山庄时给云中剑实战授课的师范曾经讲过无数个例子，并且语重心长地告诫他们，无论何时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要在敌人的威胁之下妥协让步。
因为你看似每让出的无关紧要的一小步，都是让对方越发笃定可以任意拿捏你的象征。
但当同伴的生死真的摆在眼前时，两人都无法坚定地遵循当初学到的东西去应对。
“我去吧。”储羿主动说道，“毕竟我是个男子汉。”
易绫歌呆呆地看着他，眼中泪光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