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玉骨思考的间隙，县衙负责记录尸体情况的人也赶到了。
与其一同过来的还有大批被白布盖住的巨大马车。
“你，把这些尸身都处理了！每一具尸体的情况都与我说说！”
嘴上说着要秦玉骨干活，这人分明拿了纸笔，却没有任何要使用的迹象，秦玉骨也明白情况，默默注视着那些已经开始散发气味的货车，眼神阴鸷。
“我去准备些东西，稍等片刻。”
秦玉骨说完就快步跑到了府衙的后院，开始在厨房丢出来的垃圾里翻找起来。
这样直接接触尸体肯定是会染上秽物的，至少得找到阻隔的工具。
塑胶手套就别想了，但是用动物的胃袋洗干净处理好之后勉强还是能保证使用的。
恰巧昨天县衙老爷吃了一只烤全羊，羊羔的胃袋被割掉扔了出来，秦玉骨在周围侍从的嫌恶视线里捡起羊胃，又毫不顾忌地把水缸里的水倒出些许，把羊胃洗干净之后背了回去。
“你离开就是在手上套了个这个？”
案卷的记录人鄙夷地看着她套在手上的胃袋手套，似乎是用菜刀简单地划了几下然后用针线缝合在一起的。
“嗯，这些尸体染了尸水，可能会有尸瘟，所以小心为上。”
说着她就绕过文员，猛地把盖在车辆上的白布掀开，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暴露在阳光之下。
老少妇孺无一例外都不是病死，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致命的刀伤，一些年轻人身上的伤口更加骇人，甚至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文员也被这一幕震撼，连连后退，马车夫却没什么反应，他们常年负责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
“大人在那边坐着就好，其他几位帮我把这些搬到阴凉的地方安放吧，尸体在阳光下长期照射容易腐坏。”
秦玉骨的脸上甚至还挂着现在看起来极为渗人的平和笑容，她把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尸体从车顶上拽下来，尽量保持冒犯这些死者的动作，慢慢地把这些人送到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平放好。
她很小心地把死者的眼皮扒开，动作娴熟冷静。
“根据瞳孔扩散的情况和时间……死亡时间大约是两天前的下午……大致在五点到七点左右……”
她的声音很轻，这是秦玉骨的职业习惯，一来方便录音笔记忆，二来也不会惊扰到死者。
再者，这些话也不是说给在场的人听。
文员拿着笔站在一边，也察觉到秦玉骨说了话，便示意让她不要絮絮叨叨。
“小声嘀咕些什么呢？！快点查完说明情况！”
她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然后起身露出阴森的笑容。
“自然自然，不过我们村里有个老道士曾说，死人要是不好好说些话安抚的话，半夜可是会跑到家里去找你的，我一条贱命当然不怕，这也是为了大人好，您也不希望……”
说着她又煞有其事地瞥了那些在地上死相凄惨的尸体一眼，冷厉的眼神里又夹杂着一丝敬畏。
女孩这么一说，那文员也不再吭声，缩了缩脖子坐到了太阳底下，还四处观望了一阵，把衣服紧了紧。
死人多的地方就是渗人！得亏这丫头不怕，看动作也是个有本事的，否则他可不敢待在这里！
她继续检查着尸体，而旁边的车夫也不停地把尸体搬运过来，她一边指挥着他们把尸体按照性别和年龄分门别类的放好，一边继续检查。
当老年人小孩和男性青壮年全部检查完毕的时候，秦玉骨走到安放妇女尸体的区域，蹲下来查看的一瞬表情就变得极其古怪。
这些妇女身上根本没有伤口！只是把染了血的粗布衣服套在身上！
她又检查手臂和手掌——
“茧子太薄了，而且皮肤也完全不像村落那种环境里能保持的状态……”
她紧接着伸手摸了一下这位死者的腰侧，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没有生育过！年龄也非常年轻！而且……
她顺着袖子里面看去，果然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荒村妇女身上的淤青伤口。
只有一个吗……还是……
尽量保持沉默，她一面放下这位死者的手臂，一面走向另外一位死者。
结果她身上的特征和刚才的死者近乎完全一样！在隐秘部位都有类似的淤伤，而从身体外观上看也完全不是正常村妇能有的条件。
如果是富家小姐……倒也不准确，手上的茧子虽然没有村妇那般厚重，但也是承担过一定劳动的女性。
但也不是从事农活类似重体力劳动的人，倒像是以前在闺房里从事女红的良家闺女……
年龄也大多在十七八岁左右，这个年纪在古代嫁娶婚配甚至生孩子都非常正常，可这些死者不但没有！而且保养得比村妇好很多！
不容易察觉的虐待伤痕，被换掉的衣物…到底是谁要把这些年轻女性的尸体替换到这里？！
秦玉骨蹲在第二具尸体面前半天没动，脑海里闪过自己曾经负责的尸体检查，极其相近但是她实在不愿意去细想的结论浮现在脑海。
如果施虐的手段都是类似……那么杀害的方式也……
“喂？！你在磨蹭什么！快点把检查结果报上来，现在都中午了！”
文员也有些不耐烦，秦玉骨检查的那些是最后一批尸体，明明前面都很快，偏偏到了那群女人身上就没有再动。
拖延时间到底是想干什么？还是说她改了主意？
她没有理会那文员的催促，开始在尸体各处探寻起来。
“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她没有解开这女人的衣服，而是缓缓地托住她的前额，将人翻了个身。
衣服上并没有出现时间不一致的血迹，伤口大概率不在身上，至少不在去前面。
不出所料，后背的衣服上血痂的产生时间根据她的观察也没有出入。
到底在哪里？究竟是如何……
有人监视，她无法指出这些妇女的死法不正常，即便她已经看出这些人并不是秦家村的村民，哪怕那些老者小孩部分她也不相熟，但基本能确认他们的户籍。
秦玉骨正在纠结，一阵炫目的阳光突然射在眼前。
原来已经是正午，太阳高照，原本是荫庇的院子也基本都被阳光覆盖。
极为突出的一个银色光点闪过秦玉骨的视野，她将视线锁定在死者的后颈上。
虽然这个距离很难看清楚，但应该是金属细针的末端，没有彻底插进去，末端还在皮肉外面，如果不是阳光反射，她也很难看到。
这里没有现代仪器，只能在有限条件下进行尸检的秦玉骨也感觉实在是幸运，一声冷笑。
“这可真是……”
杀手干掉那些老人孩子，都是用长刀一击毙命，会专门分出精力去把银针插进脊髓来掩饰痕迹？可笑！
分明是不想让人发现这些女人是如何死的！才会这般行事！
而能把运送到县衙的尸体掉包，除了县衙的人，她不相信那些马车夫有这个胆子！
有了基本的结果，她起身，走到文员面前。
“所有死者都是死于误饮被尸体污染的河水，多半是乱葬岗那边有人抛尸到了河边，河水中染了尸毒才会如此，真是不幸……”
她一脸遗憾，仿佛真的在为这惨烈的“意外”赶到痛心。
文员随便记了两笔，秦玉骨笑意盈盈地追问道——
“大人，咱们县老爷可有公子？府上又有几位夫人？”
文员见秦玉骨并未在尸体的检查结果上产生质疑，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娃，会对这种问题感兴趣也正常，便随口回答了几句。
“老爷的原配夫人在三年前过世了，公子也尚未婚配……不过就你这样的姿色……”
他瞟了一眼秦玉骨脸上狰狞的烧伤，抑制住作呕的冲动。
“还是别想了，有人要你都是万幸，还肖想和县令公子攀上关系不成？”
秦玉骨把拧起来的拳头放在身后，捂着脸上的烧伤，又自卑又胆怯。
“我……我这样的贱民怎会多想？无非是问问情况，这样一张脸，在府中得尽量避让贵人才是…也清净各位的眼睛。”
她这幅模样倒颇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感觉，只不过配上这样一张脸，实在是让人提不起保护的欲望。
文员起身和马车夫们一起离开，摆了摆手。
“这些尸体你暂时保管一下，别院下面有地窖，丢进去就是了！”
秦玉骨站在他身后点头。
“对了，地上记得清理干净，近日会有巡抚前来视察，万不可让这些晦气东西脏了巡抚大人的眼睛！焚烧的日期也等候县令大人通知！”
“明白。”
她屈身行礼，心下的不屑愈发浓重。
上级视察就暂时把尸体封存，等到巡抚离开再处理吗？好一个毁尸灭迹……
只是县令这家想隐瞒的事情，恐怕远不止秦家村被屠村这么简单吧？！
那些人走后，她一个人把所有的尸体都搬到了小屋里面，又把小屋里打扫一遍之后确认卫生环境，把太阳直射的窗子全部关上。
女孩一个个走到紧紧排在一起的死者面前，将他们身上脏乱的衣服和尚未彻底瞑目的眼睛整理好。
“抱歉，我现在没办法给你们一个公道……暂时委屈各位先在这里安息…”
做完这一切，她走出房间，天色渐黑，把手套脱掉之后女孩坐在房子外面的台阶上，也渐渐有了困意。
“好困……而且也没吃东西……”
她近乎快昏睡过去，却听到了一阵打砸的声音。
还隐约有女子的哭声。
“公子！饶了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要窥探您和那位姑娘……啊！！！”
“下贱的女人！要不是看你有几分姿色！我怎会把你招进府中？还敢坏我好事！就用你自己来抵偿！”
女人抵抗的声音愈发低沉，然后变成了无力的呜咽。
秦玉骨本想睡觉，结果这扰人的声音一直持续，还隐隐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起身轻叹一声。
她确认脸上的伤疤不会掉落，又咬破手指，往脸上再涂了些鲜血，旋即循着声音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一个面相凶恶的年轻男人正拿着一柄长鞭站在浑身是淤伤的女人身上，一边挥舞长鞭还发出诡异的笑声。
秦玉骨看都没看，大喊一声，凄厉至极又撕心裂肺。
“闹鬼了——！！！！！！！！！！！”
说着她就直接朝着那男人的腰间撞了过去，直接瞄准了他的肾部。
“咚——！！！！”
男人被秦玉骨直接撞飞出去，她也被撞得眼冒金星，但是迅速恢复过来，视野昏花着还在大喊。
“有鬼啊！女鬼！披头散发不穿衣服的女鬼！要人偿命啊！！！”
装作被吓疯的样子，男人被撞飞也被秦玉骨的话吓到，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显然这丫头的话戳中了他心里的秘密。
但是他也不打算放过这个冲撞自己的死丫头，挥舞着鞭子就要抽过去。
“狗东西！敢撞我——”
秦玉骨突然像魔怔了一样，以异于常人的速度躲开，一张染血的脸在影子里显得骇人无比，简直和地狱里索命的恶鬼一般。
“杀了你……给我偿命……给我偿命！！！”
男人被秦玉骨的阵仗彻底吓到，也接着光看清了对方的脸。
“鬼！？”
的确，秦玉骨脚下还有影子，可脸上的伤疤加上血迹，着实让人想不到她还活着。
联想到她之前说的话，还以为此人是被女鬼附身，也不再纠缠，收起皮鞭就转身逃走了。
那被欺负的丫鬟匆匆把衣服收起，不敢妄动，秦玉骨也停下了动作，朝着那男人逃走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就这点胆子，还在我面前逞威风，真是丢脸到家了！”
接着她走到那丫鬟面前，她看起来也不过十六出头，身上都是淤伤，显然是被她叫做公子的男人殴打所致。
“你……你没被鬼上身？”
秦玉骨童真地笑了笑——
“有没有重要吗？有鬼，就是死了人，鬼会来，就是因为有仇怨呀~~”
明眸皓齿，看不出半分欺瞒，说出来的话却让丫鬟心底发凉。
“知道些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女孩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鬓发，笑意温柔又令人安心，却不带感情。
她以前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向死者家属陈述死者尸体情况的时候，多余的感情会让她的工作产生不必要的麻烦，而常规手段……
她并不认为这个丫鬟会如实回答自己的话。
丫鬟被她阴森的笑意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只是偶然看到罗千在房间里和女人幽会！那人已经死了！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被吓破胆的丫鬟，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旋即又装出疯疯癫癫的样子——
“我要杀了他！该死的家伙！一定要他偿命！！”
一边大喊着一边扬长而去，寂静的宅院里，她这般招摇却是出入若无人之境。
丫鬟也把衣服迅速收拾好，回了自己的住处。
而在府衙的青瓦屋顶上，一名黑衣少年坐在上面，神色玩味地看着已经远去的秦玉骨，粉红色的眸子流露出狐狸般的狡黠。
“故意装作鬼上身使诈？倒不像是个野村出身的小丫头能做出来的事情…”
发觉秦玉骨去到的院落是府衙里戒备最少的地方，少年起身伸了个懒腰。
“哈啊~~反正也刚到这里，霍隐还在外面搜集证据，我先会会这小仵作吧！”
纵身穿行在屋檐和庭院的假山上，他暗紫色的长发在月光下散发出迷人的光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仿佛从未出现。
秦玉骨回到小院之后，摸了摸被撞得起了包的脑袋。
“唔……失算了……没想到那么一层布料撞上去竟然还会这么疼……”
“小傻瓜，那县令公子平时穿着防身的内甲，你用脑袋直接撞上肯定会很痛啦~”
黑影骤然笼罩在秦玉骨面前，她还没反应过来，手掌就下意识地猛然伸出直接对准了来人的喉咙。
“啧啧，没想到你还会武功？但没有内力……怎么练的？”
秦玉骨的指尖抵在少年的喉咙上，只要她稍微用力，就可以戳穿他的气管。
“找我什么事？”
少年眉头挑了挑——
“不问我是谁？”
“问了你会回答？回答我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
比起知道这人的身份，显然知道他想做什么更加重要。
可少年却开始自顾自地陈述自己的身份——
“我叫南赎，朝廷特派的巡抚使，这次来县衙是微服私访，没想到撞见你和县令公子对峙……”
秦玉骨嘴角抽了抽，这人气度不凡，多半不是说谎，可朝廷会任命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孩当巡抚使？还半夜三更跑到人家宅院里调查……
“说实话，我不是傻子。”
说着她的手指又向前逼近一分，已经戳到了他的喉咙。
“那你最好也别把我当傻子！”少年话锋一转，衣袖里掉出一面镜子，反射的月光让秦玉骨闭上眼睛。
他顺势摁下她的手腕，捏住女孩光洁的下巴。
分明是他人看了会退让三分的脸，少年却极为从容不迫。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在她耳畔低语。
“这个伤疤……是假的吧？”
易容术他也见过不少，这丫头的伤疤制作的确还不错，只是……
他用力摩挲着她的脸蛋，毫无保留地和她对视。
其他地方没有伤口，顶多是用血涂上去遮掩一下而已！
这种骗术，外行也许都会中招，对他可没用！
女孩面色没有变化，只是眼里的警惕变为了寒意。
猛地卸力，她身体下坠的同时抓住少年的手臂，反手将他整个人扔了出去。
南赎的反应也极快，并未彻底中招，空翻之后重新站稳。
“别那么紧张嘛！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也应该知道这里的部分内情才是……不如跟我合作？”
“证明身份，否则我现在就喊人过来！”
比起这个可疑人物的说辞，秦玉骨并不觉得现在把县衙中的其他人叫来会让自身招致怀疑。
谁会相信一个收尸的仵作会格斗？脸上的疤痕是真是假，也不是这人能说了算的！
“还真是不友好~看来今晚我是不方便叨扰了，早点睡吧！”
南赎抛出一颗类似硝石的东西，周围烟雾弥漫，秦玉骨自知他不会再动手，也放下戒备。
“明天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想摆脱现在的情况，让这些人得到报应，我可是你最好的选择！”
烟雾散去，少年的身影消失不见，秦玉骨也不再深究这件事的原委。
她躺在台阶避风的角落，慢慢闭上眼睛。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现在也没必要去追查……
主要是……现在她……真的……很累了……
匀长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小院里响起，还有女孩被冻得牙齿打颤的声音。
“喂！天都亮了！快点起来！”
打扫宅院的仆人嫌恶地作势要踢开秦玉骨，可女孩动作迅猛得可怕，分明眼睛还没睁开，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脚。
伸手把那人的腿推开，也不管他摔在地上发出惨叫，女孩打了个哈欠，像极了慵懒缱绻的猫儿。
“哈啊~~谁啊，早上这么扰我……”
她自然知道是个不长眼的家伙找茬，不过装作不知情也是非常合理的。
“你敢推我？！”微胖的男人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伸手作势就要收拾秦玉骨。
可女孩抬起手臂，装作一副很害怕被打的样子，同时伸手抓住男人的手腕。
“别打我！我错了！我错了！”
落下的衣袖无法遮掩手臂上一块块黑梭梭的斑块，杂役被吓得不轻，甩开秦玉骨的手就连连后退。
“你……你手上是什么东西？”
女孩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这时候杂役才看清楚她脸上也有那种黑斑，再看自己的手，也染上了黑斑。
秦玉骨像是被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唯恐此人说出去，快步走近，脚步虚浮，眼睛也充血，很是骇人。
“别说出去…尸斑会传染……要是被人知道我染了瘟病，我会被赶出去的……”
男杂役本就是被人排挤到这死人堆过的地方来打扫卫生，没想到秦玉骨竟然已经染了尸瘟，现在还把尸斑弄到他身上——
“滚开！滚开！”
男人被吓得魂飞魄散，揣着扫帚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
秦玉骨还有些困意未消，望着男人逃走的背影，笑容狡黠。
“真是愚昧，一个个又怕鬼又没有常识，哪里有瘟病会接触到就立刻显示症状……”
无奈地摇头，她都觉得自己用这招对付这些家伙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但凡那杂役还想保住工作，就会自己去看大夫，然后不了了之。
坑他一笔钱，让他随便踢人！
舒展了一下筋骨，秦玉骨转而看向微微亮的天空。
“既然那人说真假今早就能见分晓，我坐井上观，倒也能独善其身。”
做好打算，秦玉骨循着之前的记忆找到府衙的后门。
“来了县城，也该看看附近的情况才是……顺便问问物价，给江淮带些正经的笔墨和宣纸回去，他一定高兴！”
心里盘算着，秦玉骨随便从杂乱的废物堆里找了一定残破的斗笠，戴在头上，拉低帽檐之后就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县城的街上，几名赫连冢手下的死士正在四处寻找秦玉骨的踪迹。
女孩的形貌非常别致，若是在人群中肯定很好找到，只是赫连冢事先嘱咐了行事一定要低调，绝对不能宣扬。
这就造成他们也无法通过询问路人来获取情报，找人的效率就只能变成单纯依赖地毯式搜寻，自然也就难以一时获得显著成果。
他们一边四处在县城的各个角落搜寻，也没有放弃在城门口的把关，可到现在也没有疑似人物出现的迹象。
“你们那边找到可疑的对象了吗？”
一伙死士与另一队同伴在闹市碰头，简单地在茶馆里交待了彼此都没有收获之后，就准备再动身找找看。
秦玉骨找了块纱布罩在斗笠上，好奇地这看看那瞧瞧，隐约能看到面纱下那可怖的烧伤，好奇的视线也都纷纷变成了恐惧和鄙夷。
这样也好，反过来引人注目，倒也不容易成为被追踪的目标。
她也想过了，这样出来也并非没有危险，当时追杀那个男人的杀手可还没死，她的脸也被看到了。
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还在附近寻找自己的踪迹？做一层掩护自然是好的，反正寻常人看到这张脸都不会再多看一眼，那些杀手不可能在县城里明目张胆，倒也不用太担心。
她四处寻找卖文房用品的地方，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茶馆里，已经有人把视线锁定在自己身上。
不因为别的，那些死士还清晰地记得主上曾经说过——
要找的丫头，发色极为特殊，有一撮银色的刘海……
而秦玉骨尽管眼睛和脸都被斗笠遮住了，可不曾修剪过的银色刘海还是垂落在外面，寻常人都被她的脸吸引注意，反而没有注意奇异的发色。
只是他们平日里这种工作做多了，会易容的目标也曾经抓捕过，当然不会仅凭面容去寻找对象。
秦玉骨一出现在这里，近乎就同时被所有的死士锁定。
女孩依旧姿态烂漫地在市集里东奔西走，也不买东西，只是四处观望，便更加可疑。
两队死士隔着人群分别给了对方一个眼神，领会之后分为两路包抄而上。
“老板，这个怎么卖啊？”
秦玉骨进了一家卖宣纸的铺子，指着看起来最便宜的宣纸问着。
老板看她身上的衣服破烂，还带着个破烂的斗笠，理都不想理女孩，伸手就要打发她走。
“我这是做生意的地方，小孩子家家别给我添乱！”
秦玉骨还是缠着老板询问价格，两人争论的时候，死士们也开始在店铺外面潜伏。
“哎呀你就告诉我价格嘛！我虽然不识字，可家里还有个弟弟，他很聪明很乖巧的！算术和写字都会，以后肯定能考上状元！”
“呵！就你这穷酸样！家里有读书人又如何？状元郎可是千万学子里的人中龙凤，你这种小孩子还是先想着怎么把肚子填饱吧！”
秦玉骨面颊气得鼓起来，很是伤心一般，突然转身冲出店铺。
“我不与你争！我弟弟一定能考中的！”
说完就冲进了人群之中，让还在门外蹲守的死士们都有些愕然。
这是发现了？！
迅速调整队形，他们立刻分开行动，那丫头恐怕已经发现端倪，再一起行动被她跑掉的概率很大。
秦玉骨混在人群里快速穿行，她躲进无人的拐角，把斗笠丢掉，贴在墙缝里，快速思考那些追踪者究竟是谁。
“怎么会发现的…我在这个时代，除了那伙人，也没招惹别的势力……”
她近乎可以断定就是追杀那个男人的那群人在这里追捕她！
“这下麻烦了……烧伤疤痕我没办法换新的，绝对不能在这里丢掉…也应该不是脸暴露的身份……”
思考得有些焦躁，她揉了揉头发，银色的发丝在掌间流泻，秦玉骨霎时间明白了缘由。
“难怪…是头发！”
环顾四周，她找不到锋利的锐器，处理不好暴露的概率更大！
死士们的就脚步声正在不断接近，秦玉骨尽量屏住呼吸，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那些杀手都是练家子，她这样孱弱的身体，根本没有被发现了还能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现在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她还不想死！明明在那个世界都已经有了那么多遗憾，结果好不容易在一个新的世界重生，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要再死一次吗？！
至于第三次重来？她根本不敢多想！
奇迹怎么可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发生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