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往东走,竹林愈是幽静。郭振天笑了笑,说道:“我和师父正在吃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我就端着面碗跑到门口看发生了什么事,好巧就让我看到甜儿姑娘揪住那算命的兄台左膀上的衣衫,要那位兄台认输,那位兄台却也好脾气,说:‘好的,我输了。’甜儿姑娘不依,说:‘没那么便宜,昨日咱们说好了,谁赢谁说话。’那位兄台道:‘但惹事的不在这里。’甜儿姑娘笑道:‘那我不管,我只问你,你叫什么名字?’那位兄台道:‘我叫惊鸿愁苦。’不知道甜儿姑娘为什么不信,说:‘你这滑头,装什么愣?我问的是你的真名,老实交代。’惊鸿兄台道:‘我就叫惊鸿愁苦,你别不信,你若是嫌我的名字古怪,这就没办法啦,但要是嫌我的名字太长,你可以叫我惊鸿,也可以叫我愁苦。’甜儿姑娘哼了一声,好像不大乐意,忽然又道:‘我叫你苦儿好不好?’”
阮生衣听到这里,再也憋不住,噗嗤一笑。
郭振天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说道:“当时好多人也在笑,惊鸿兄台却没笑,说道:‘那我得叫你老妈。’”
“哈哈哈!”阮生衣抚掌大笑。
郭振天挠挠头,又道:“这话可惹恼了甜儿姑娘,还有凌掌门,她们一起说:‘滚。’甜儿姑娘跟着又说:‘你叫我老妈,那不得喊我师父奶奶?我师父有那么老吗?’”
阮生衣笑得捧腹,瞧见郭振天还是安静如常,问道:“你怎么不笑?”
郭振天道:“我觉得甜儿姑娘说的对,好比我儿子,唔……不对,不对……”
阮生衣咬着嘴唇,止住笑道:“不管了,后面怎么样了?”
郭振天道:“凌掌门好像恼他们,自先走了。”
阮生衣发现郭振天和景甜儿一样心思简单,甚至可以说有点傻气,大为放松,却也不敢轻易套话,只怕郭振天转口就跟雷斋说了,那就不妙。
“原来还有这段曲折。”阮生衣笑了笑,岔开话道,“我看过录名榜,你的牌子上写有‘襄阳’俩字,你是襄阳人?”
郭振天微微蹙眉,应道:“嗯。”
阮生衣瞧见郭振天眉宇间的愁绪,暗暗留心,扯开话道:“我入洛时曾路过襄阳。”
郭振天眼睛一亮,笑道:“那你应该见过郁叔和应叔,他们好吗?”
阮生衣心里咯噔一下,问道:“是哪个郁叔,哪个应叔?”
郭振天开心道:“郁叔道号郁心子,出自南山道脉,是英大师的嫡亲师弟,郁叔早与英大师约定,等他卸任襄城招引司镇妖楼楼主之职后,就一道云游四海;应叔是襄城招引司墨衣卫卫长,也是父上大人的结义兄弟,我原该叫他二叔,可我偏不。说起来,我随师父在外游历练剑,离襄已有五载,好久没见过两位叔叔了。不久前师父捎信回去,告知两位叔叔我要参加太荒神天决,可惜还没收到回信,嗯……也不打紧,两位叔叔公务繁忙……当然,他们要是能来看我比赛就更好了。我跟师父修练大铁剑术,已小有所成,师父说如果没有像十二年前绮郎那种天才少年横空出世,我就能赢……”
阮生衣看着原本木讷的少年忽然变得口若悬河,并未跟着活跃开心,却是僵着脸,只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三月二十二日,因桃花布局,郁心子不幸罹难,应离身受重伤。
“桃姑娘,你想什么?”郭振天正说得起劲,话锋忽然一转。
阮生衣抬眼看见郭振天在前面对着她笑,应道:“听得入迷了。对了,你刚才说雷前辈不爱热闹,昨日怎么却到天下第一楼去?”
郭振天笑道:“师父去信的时候跟郁叔说好在天下第一楼碰面。”
阮生衣心口怦怦直跳,想着怎么绕开这茬,忽地抬头看天,说道:“啊,时候不早了,我还约有朋友,得回去了。”
郭振天愣了一愣,心里很舍不得,脸一红,应道:“那,那……咱们一道出去,我看看师父。”这少年心思单纯,其实他只要说一句“咱们一道出去”,这原是待客之道,阮生衣不会不答应,又接一句“我看看师父”,反倒欲盖弥彰。
阮生衣应了一声“好”,心情复杂,与郭振天一同走出竹林。
雷斋仍然坐在竹桌旁饮茶,看到阮生衣和郭振天一起出来,稍稍一抬眼眉,说道:“怎么,不多呆一会?”
郭振天道:“桃姑娘说她约了朋友。”
雷斋道:“哦?是什么样的朋友呢?”
郭振天道:“桃姑娘没说。”
雷斋瞥了爱徒一眼,心道:我又没问你。
阮生衣笑道:“是才结识的朋友,就在那边的酒肆里饮酒。”
郭振天道:“可惜了,我和师父都不饮酒。”
雷斋道:“你可以学。”
郭振天挠挠头,心道:师父最不喜酒气,今天却怎么叫我学饮酒,好生古怪。
阮生衣微微又笑,说道:“雷前辈,晚辈有几句话想跟您单独聊聊,不知您方便吗?”
雷斋警觉得很,起身道:“有什么不方便的,登门是客,我送你一程。”看了看郭振天,又道:“小天,壶里还有茶水,别浪费。”
郭振天当真听话,去倒茶水,看雷斋和阮生衣步出竹篱门,连忙放下茶杯,跑到竹篱门边,因怕师尊发现,只远远跟着。
阮生衣走出竹篱门不远,怕郭振天还听得到说话,先向雷斋道谢,为的是雷斋出手救下惊鸿愁苦的事,渐渐走得远了,言归正转,说道:“雷前辈,我听小天说他是襄阳人氏,认得郁道长和……”
“是。”雷斋不等阮生衣把话说完,问道,“你想说什么?”
阮生衣道:“昨日在天下第一楼,雷前辈是去拿信吗?”
雷斋道:“小天藏不住话。”
阮生衣道:“小天说雷前辈没拿到信。”
雷斋微微低头,不说怀里藏着一封来自襄阳的信,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阮生衣道:“我入洛时路过襄阳……”
“别告诉小天。”雷斋猝然道。
阮生衣微微张嘴,显然很惊讶。
“这封信,你帮我收着。”雷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阮生衣不敢伸手,怪道:“雷前辈,您这是?”
雷斋道:“放在我这里,我总担心会被小天看到。”
“可是……”阮生衣不敢伸手。
“太荒神境有小天父亲留下的剑招,”雷斋道,“小天能进去的机会不多。”
阮生衣接过信封,道:“雷前辈,我会收好这封信,不过……自南入洛,路过襄阳的人不在少数……”
“交给我。”雷斋闭上眼睛,就在阮生衣要向他辞别时,忽地睁眼,仰天一吼!
三十步之内,竹叶纷落。
“师父!”郭振天冲上来大喊一声,神色颇为惊惶。
“意念先行,气凝于渊,发声如雷,震惊天下。”雷斋淡淡道,“小丫头,此招名唤‘雷啸’,今日传于你,他日如遇劲敌,可助你出奇制胜。”
阮生衣反应得快,笑道:“多谢雷前辈!小天,你要留心了。”
郭振天道:“我自留心,你要努力。”
“我来头不小,你不要太自信。”阮生衣笑答一句,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