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郝风骚盯着风玄心坐过的墙头，定定不动。追逐六年，已经忘了当时为什么那样激烈，身入古楼，似行尸走肉，再见那个人，却还似从前，“他肯定没什么进境。”郝风骚忽然这样想，然后便是一阵落寞，打赢了又如何，之后呢，自己是谁？
“他答应你了？”游敬从郝风骚身后出现。
“嗯。”郝风骚收回遐思，脸上难掩笑意。
游敬飘了一眼，不知是心疼还是鄙夷，“我看那小子油腔滑调的，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小心他放你鸽子。”
郝风骚即道：“不会，我相信他的人品。”
游敬笑了笑，“很好。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一句，你看人的眼光向来不准。”
深夜不寐的人还有很多。璎珞没有出席戚寒雨的庆功宴，她不是青云剑门的掌门，不爱那些江湖面子，看到爱热闹的师妹醉醺醺地回来，好笑道：“小炭头，你是不是忘了你明日下午还要登台？”
华玉川摆着双手，“晓秋师弟打不过我。”
璎珞没忍住，走去扶了师妹一把，“那小子悟了一招，很棘手。”
“那就铁定输。”华玉川躺倒床上，呼呼睡去。
璎珞盖好被子，独落落一个站在后窗思量。梁晓秋当时使出的那招就是“一剑西来”，璎珞回头细想，绮云剑阁那路剑法最终要走到“一剑西来”上来，正如青云剑门的剑法最终也会走到“求死剑”上来一样，她既然能悟出“求死剑”，对面又为何一定不能有个出类拔萃的少年？
璎珞是在神决败给冯御风之后才渐渐悟出“求死剑”的，她自负才高，却不会看死谁，不过看到梁晓秋猝然使出“一剑西来”时她的确有些不知所措，后来慢慢冷静了，只道绮云剑阁若真的暗藏“一剑西来”之招，青云剑门的“求死剑”又在他们手里，何以数百年来都宁愿败阵也不用绝招扭转局面呢？
璎珞知道华玉川遇上使出“一剑西来”的梁晓秋，一定会输。当年律剑华用“求死剑”要跟欧阳铁峰拼个同归于尽，不料欧阳铁峰及时收手，剑势一偏，斩了女方一条手臂，自己则身受重创，败下阵来。
“我若教翠翠怎么破解一剑西来，结果必是非死即伤。”璎珞暗叹，“求同死，有四象玄机护佑，那便是打平，却让人以为翠翠恶毒；若同伤，晓秋必然会在翠翠断臂之后认输，甚至赔上一条手臂，何苦？”
但若是输了，那就是明知对方有作弊一样的绝招，自己却拱手认输，怎么都不甘心。
璎珞回头看了看，凄然一笑，“我不甘心，与翠翠何干？”
想到当年祖师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甘心，不让步，才会造成一桩悲剧，璎珞一拍脑门，“剑华祖师留下的契机，不正是为了两家和好吗？我想什么呢！”
想通这个关节，璎珞笑了笑，心想那时候有两个人就可以不用偷偷摸摸地眉来眼去了，那该多好啊，然后就想到对她有意的陆青野，顿时蹙起蛾眉，从怀里掏出那只青玉酒壶，她的心在酒壶里装着。
六年，那个像风一样的少年偶尔会跑到凉州跟她见面，一见面就打，不知是为什么，“是你嘴贱。”璎珞下意识地为自己动手打人的事找借口。
璎珞倚窗痴望，忽地瞧见一个抱剑男子站在街上定定地朝楼上看，心口剧烈一跳，差点晕了过去，连剑也不带，飞身掠下。
“风深。”璎珞蛾眉冰冷。
风玄心龇牙一笑，“璎珞小姐姐，我又来撩你啦。哎呀，刚才我看着你发呆……不对，是你发呆，然后我看你发呆，怎么，想我了吗？”
璎珞不喜欢风玄心这样撩她，恼道：“给我死远点。”
风玄心拧眉道：“没来就想人家，来了又叫人家死远点，哎，女人心海底金，摸不透，摸不透啊。”
璎珞笑，笑的是风玄心故意把“针”读成“金”，那厮到处浪荡，会说很多方言，有的地方金、针同音，山民突然拗官话很容易把“针”念成“金”，风玄心就爱拿来开玩笑，嘴贱是改不了的。
“你还没摸过女人心吧，小处男。”璎珞一点也不客气。
风玄心一按胸口，“啊，你这小处女，说话真伤人。”
“你找死！”璎珞忽地拍出一掌，怒不可遏，她实在忍不了风玄心对她的心意视而不见！
“哇！来真的啊！”风玄心抱着剑闪避几招，发现璎珞怒气更盛，大叫一声。
璎珞恼道：“想活命就出剑！”
“那岂不是要让你受伤？”风玄心不改神气。
璎珞发狠了拍出一掌，“我已经伤了！”
砰！
风玄心接上一掌，发现璎珞急催真气，慌道：“你干嘛？”
“杀你！”璎珞没有余地，非要逼得风玄心出剑伤她不可。
扑！
一掌袭胸！
风玄心连退十步，猛地吐出一口血！
“你！”璎珞大吃一惊，急急赶上，“你干嘛不出剑？”
风玄心坐下，压着五脏六腑针刺般的难受，摇摇头，“我若出剑，你回头不就得说我欺负你没拿剑。”
璎珞恼道：“就算说也是跟你说，谁会笑话你吗？”
“你会。”风玄心道。
璎珞头皮一炸，“风深，你不要太过分！你难道连一句话都不肯让着我吗？”
风玄心抚着心口，“老子让了一掌，还不如一句话吗？”
璎珞觉得不如，那不是一回事，可又心疼，“你，你没事吧？”
风玄心憋着，“都吐血了，你还敢问有没有事。”
璎珞恼道：“谁叫你嘴欠。”
风玄心瞧了一眼又开始生气的美女，无奈一叹，“算了，怎么一点就炸，就当是你请我喝了处女血。”
“你……”璎珞猝不及防，满脸涨得通红，“你恶心吗你？”
风玄心龇牙一笑，一嘴的血，“我有道理的，人家出第一本书叫处女作，我吐第一口血怎么就不能叫处女血了？”
璎珞又羞又恼，不怒反笑，“你这死人，坐好！”璎珞命令一句，坐到风玄心身后帮忙推了一阵，壮着胆子一搂，“别回头，别说话，就当我抱着一个死人。”
风玄心很想说一句“我才不是死人，还有，你的大奶顶到我了”，终于没说，笑了笑，仰头一看，“两个月亮，好圆啊。”
楼上的华玉川跟着抬头，看到西边天空的上弦月，暗道：哪有两个？而且也不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