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山脉，松树林间，秋风正盛。
徐少宇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流风剑沉默不语。
演义小说里常有“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说法，虽然多有夸张，但有一点无可否认，对于剑客来说，手里的剑，无异于第二生命。
“我来主攻。”何问说道。
“也好。”徐少宇点了点头。
何问深呼吸一口气，向前半步，轻声叮嘱道：“你注意些，尽量避免和他正面碰撞，若有机会就直接撤退，不用管我。”
徐少宇默不作声。
黄泉掸去肩膀上的落叶，微笑说道：“换谁都一样。”
没谁觉得他狂傲。
他有说这句话的资本。
战斗到现在，他身上的青衫依然干净如初。
和他交手时间最久的唐修，心里甚至有一种庆幸。
庆幸黄泉不是个剑客。
庆幸化血术虽然邪异，但不重杀伐。
若非如此，唐修绝无可能支撑到现在。
“那便试试。”
何问淡淡地说道。
他双手举起紫气东来。
然后对着黄泉斩落。
群山间忽然亮起一道凌厉至极的剑光，秋雨和秋风顿时停止，就好像以剑为笔，抬手在天地间画了一条线，继而延伸出无数根线条。
到处都是剑光。
到处都是紫芒。
层林尽染。
这便是谢周创出的青山秘剑。
万剑一。
“还真是熟悉的招式啊！”
黄泉神色微变，伸出右手食指，点在面前剑气凝聚成的利剑上。
指尖开裂。
剑刃处多出一抹殷红。
黄泉把手指塞进嘴里，吮吸着自己的血液，声音沙哑地说道：“当年谢周用这一招时，我就在旁边看着，那一剑断去了我圣教百年底蕴，也断去了教主们的修行路，真是令人怀念啊！”
伤春悲秋，人本就是感性动物。
过去当然值得怀念。
但说这句话时，黄泉语气里没有感慨，只有杀意。
何问与他对视，逐渐将此人和温岳口中的邪胚以及青山记载里的七邪教对应在一起，忽然问道：“你就是那时候改了名？”
“看来青山知道。”黄泉冷笑道。
“青山自然知道。”何问平静道。
改什么名？
青山又知道什么？
唐修和徐少宇奇怪地望向何问。
“他是域外七邪教的准教主。”
何问想了想道：“他叫屠青。”
徐少宇皱眉道：“屠青？”
何问解释道：“屠戮，青山。”
唐修和徐少宇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些什么，不管黄泉修行何种功法，他们心里那点对强者的敬重荡然无存，变成了和唐乙一样对黄泉的嘲讽。
青山是剑修圣地。
屠戮青山。
就凭他也配？
“这名字如何？”黄泉笑眯眯道。
“不怎么样。”何问摇摇头。
“可惜你已经不是青山掌门。”
黄泉颇为遗憾地说道：“好在还属于掌门一脉。”
何问纠正道：“你该庆幸。”
黄泉挑了挑眉：“喔？”
何问说道：“如果其他人在这，你已经是一个死人。”
其他人自然是青山掌门一脉的前辈。
也是黄泉的同辈。
前任掌门谢周、律法方正桓、执法东方月明。
除却谢周在无双榜待了二十余年，方正桓和东方月明其实也有争夺无双榜的资格，但无双榜只取十人，天机阁还要考虑人心与人性，定然不会让某个门派太出风头，圣贤城是唯一的例外。
“是吗？”
黄泉眯起眼睛。
青衫表面浮出一抹阴灰色。
以他为中心，阴灰色迅速向四周扩散，松树成片枯萎，地面上的针叶化为飞灰随风而去，露出有些霜冻的混着许多碎石的山泥。
无风无树。
于是雨落无声。
然后剑落无声。
剑气凛冽，和那些阴秽血毒争锋。
前者攻，后者守。
但不等何问用出最后那一剑，黄泉的拳头已到身前。
剑招重气，拳掌重势。
何问见过暗卫里那四位拳师以及拳掌成道的吴家大供奉朱承武出拳，拳劲无不似虎啸生风，蕴藏着仿佛山海倾倒的声势。
与之相比，黄泉的拳头真的很普通。
甚至不如街头的卖艺者。
越普通，便越可怕。
这是精气内敛下的返璞归真。
何问脑袋倾斜，左手在前横摊，右臂和右腿同时后撤一尺，摆出学剑初始时最基础的刺剑式，剑意涌动，平直地递出了紫气东来。
锋芒毕露！
安静的树林间砰然一声巨响。
荡起水雾弥漫，缓缓落下。
何问踉跄着后退，咽下涌到喉咙的鲜血，右臂仍在止不住地颤抖，几乎要握不稳手里的剑，虎口处磨得显现出一条条血丝。
何问扯扯嘴角，抬起头看向黄泉。
以剑对拳。
完全是体现实力的硬碰硬。
黄泉在他的剑招下，第一次退后半步。
只是半步。
很少。
却是一个信号。
柳玉说，须得有争夺无双榜的实力后，才能离开圣贤学院。
现在的何问还没有达到这个要求，但他已经有了在那种强者面前自保的手段，至少不会太过狼狈，就像现在这样，他确实拦不住黄泉，但黄泉也杀不死他。
另一边。
唐乙也动了。
透骨针，白刃刀，乌羽箭……十数种特制的暗器齐发，转瞬出现在三人近前，论速度丝毫不弱于徐少宇刚刚使用的行剑式。
唐修提剑，猛然向前横扫，碧海剑气在面前汇聚，蓦然形成像是水面般的屏障，将他与何问庇护在内，不留半点空隙。徐少宇也用出守剑式，防守得滴水不漏。
如此大费周折，内力消耗自然很快。
但两人不得不这样。
唐家暗器，在短距离内，最重两个字。
奇、快。
而破境一品后，暗器出手间已不止于之前的直来直去和脱手无悔，杀伤力巨大的同时，还能够随心随意地改变方向，谁都不敢保证哪里会突然冒出一道暗器来。
便在两人出手的间隙。
何问眼底闪过一缕诡谲的红芒，在血祭阵法里凝练出的杀念如潮水般涌向黄泉和唐乙，同时一剑斩出，扭头低喝道：“撤！”
太过突然。
谁也不会想到青山弟子会有这样恐怖的杀念，纵然是黄泉和唐乙有所准备，也有那么瞬息的失神。
剑光闪亮，唐修和徐少宇御剑后退。
黄泉咧嘴笑了笑。
笑容里尽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