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午·菁华高科返修工厂——
想要找到黎阳送修的那台终端并不难，因为合法途径购买的终端在智能管理局都有相应备案，黎阳这台终端才买了不到一年，是菁华高科“典雅”系列的2075年款，哪怕放在现在也是相当高端且昂贵的机型，以功能齐全感情模拟真挚著称。
“两位管理官，前面那台就是你们说的机器。”厂商的返修工厂早就习惯了管理局的这类调查，熟门熟路地派出一位工作人员陪同阿龙和周玉卿前往维修车间。
周玉卿朝阿龙使个眼色，阿龙立即会意地拦住工作人员往后退，周玉卿则和跟随自己的自律终端一前一后从两方向缓缓接近停放架里那台停机中的终端，直到周玉卿接近并把终端控制住也没出现什么异常情况。
“OK,这个是安全的。”周玉卿朝阿龙挥挥手。
“两位，这台终端有什么危险吗？”见他们如此谨慎地靠近工作人员有点后怕，因为给这台终端执行维修的人就是他，他还直接接触过这台终端。
“这话应该我们问你啊，你不是负责维修嘛。”阿龙看了一眼工作人员，反问道。
“额……要说奇怪确实有奇怪的地方，不过跟危险没什么关系。”工作人员犹豫片刻，说道。
“什么意思？”
“可能是我能力有限，但这台终端我真的没查出什么毛病来，本集团的信誉二位应该听说过，除非遭遇不可抗力否则不太可能出现高端机在售出后一年内就需要送修的情况。”工作人员困惑地回答。
“也就是说这台终端的机主在没毛病的情况下把它送回来返厂维修？”阿龙一愣，黎阳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么做实在很反常。
“对，顾客将产品返厂送修却查不出毛病，通常只有两种状况，一种是顾客对产品的性能不满意又得不到退款，所以故意找公司的麻烦希望可能获得赔偿，还有就是顾客对产品进行了条款禁止的软硬件修改，导致机体只有在特定环境下才会出现故障，这种情况以通常的检测手段很难查出来。”工作人员点点头。
“那么这台机器上做了什么改装吗？”阿龙的目光放在终端那张对于人造脸来说有些过于朴实的面容上，问道。
“内装和软件是完全原厂的，只有脸部皮肤进行了替换，不过这位顾客的口味实在是有点……”工作人员尴尬一笑，“大概人们的审美各有不同吧，我觉得本厂的原装外貌可比现在漂亮多了。”
“嘿，我也这么觉得，而且我认为它的机主同样这么觉得，毕竟人家是职业塑形师，审美和大众有差异怎么成？”阿龙嘿嘿一笑，“所以这张脸可能是对机主有什么特别之处才会被换上去，周小姐，能用警局现有的数据库比对一下这张脸吗？”
“你稍等……嗯，结果出来了，有个匹配度高达98.9%的记录。”周玉卿的脸色有点奇怪，“这张脸属于黎阳的妹妹黎茵，这个人可能已经死了八年了。”
“啧。”阿龙砸了砸舌头，“这位妹妹怎么死的？”
“她失踪的时候二十四岁，是超新星新闻网的实习记者，受到主编指派前往第九区调查非法走私案件的时候失踪，之后经过五年依然杳无音信，被宣布为假定死亡。”周玉卿把从警局数据库里得来的情报念给阿龙听。
“新闻网调查非法走私？”阿龙难以理解地挑挑眉毛，“他们又不是警察，怎么会跑到第九区那么危险的地方去查什么走私犯？”
“超新星新闻网是一家以报道阴谋论、煽动群体仇恨和编造散布假消息为自身卖点的极右翼媒体，像第九区居民那种反科技分子是他们最喜欢的针对报道对象，当然你知道不会有什么真正客观的观点。”周玉卿解释道。
“上面还允许这种东西存在？”阿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你得去问联邦宪法。”周玉卿耸耸肩膀，“总之警局当年的判断是这位黎小姐在调查的时候可能触怒了第九区里面不该惹的人物，导致她被第九区给‘内部消化’掉，考虑到第九区连进入执行任务的警察都敢袭击，让区区一个实习记者消失不算太难办。”
“妹妹很可能死在了第九区，兄长却把死去妹妹的脸套在一台终端上朝夕相处么……”这事儿阿龙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扭曲，“看来那个黎阳也不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娘炮而已，他已经把妹妹的脸套在这台机器上应该不会对这台机器的性能有什么不满，可是既然没有毛病，将没故障的机器送来返厂维修又是什么打算？”
“会不会是他提前察觉到了什么，想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寄存消息呢？”周玉卿在旁边插了一句嘴。
“也就是说他预见了自己会死？”
“那不一定。”周玉卿摇摇头，“如果他担心自己可能有性命之忧，放弃生意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才是上策，公开露脸这件事本身不就是在降低自己的生存率么？”
“的确，我和凌叔和他照面的时候感觉这人也不像是在特别防备什么危险的样子。”阿龙认同地点头，“所以他有可能只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什么信息用这台终端作为载体藏起来，而返修工厂这地方既安全又免费还不引人注目，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人能够冒领的可能性也很低，正好是最适合的藏匿之处。”
“这台终端可能是一桩命案相关的关键证据，我们希望将它作为证据提走，贵厂应该不会有意见吧？”见二人的意见达成了共识，周玉卿马上返身和工作人员交涉。
“当然，只要二位做好登记就可以把它取走了。”工作人员巴不得赶快摆脱这坨送上门来的麻烦，自然是满口答应配合。
有了返修工厂这边的配合证物很快就被管理局派来的旋翼机给取走了，本来周玉卿的终端也是能和旋翼机一起返回的，却选择了陪阿龙坐车回管理局。
“周小姐找我有事说？”阿龙觉得周玉卿这个动作有点奇怪，于是试探地问道。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周玉卿温和地一笑，“听说你今天在现场很险啊。”
“啊，要不是有凌叔全力保护，主管又从天而降给我解围，说不定你来的时候就是为我收尸了。”阿龙实话实说，“但如果你是想因为这个劝我接受用终端在现场办案还是请免开尊口吧，我能接受的话就不会被从警局踢到管理局来了。”
“能问问你为什么这么不信任终端吗？”周玉卿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
“周小姐居然没有查过我的底？”阿龙反问。
“怎么这么问？我又不是内务部的人，为什么要去查一起工作的同僚的底细？”周玉卿奇怪道。
“可是你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公关部门的人，你做事太稳重干练，我还以为你是……”
“你以为我是披着前公关伪装的内务？这是刻板印象。”周玉卿笑眯眯地用抗议打断了阿龙的话，“劝你别太小巧公关部门啊，会客室里的明争暗斗未见得就比办公室里差，公关部的日常业务绝不只是迎来送往给人陪笑脸，另外你能不能别把转移话题转移到我身上？我们在讨论的是你。”
“就当是这样吧，反正两个部门我都没什么接触，只是单纯地不喜欢内务部。”阿龙耸耸肩膀，“至于我不喜欢终端的理由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如果真的查过我的底就会知道我父亲以前也是警察，他在操作终端调查案件的时候毫无抵抗地被人暗害了。我当上警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自然不会让自己再度踩进他曾经跌进去的坑里，周小姐如果是相关技术的行家就该知道终端并不是完全完美，有很多专属于它的漏洞，这些漏洞都容易被利用。”
“所以你是因为你父亲的过往不信任这项技术，并且认为在你的团队里面至少要有一个不依赖这项技术的人在现场提供一份额外的保障？”周玉卿思考片刻，将阿龙的思路整理出来。
“对，就是这么回事，和聪明人说话真是痛快。”阿龙点头，“我这么说周小姐能够接受吗？”
“可以，也许你的思路最后会被证明是正确的，也许我们的社会确实太极端地把所有都押在这一项技术上了。”周玉卿闻言叹口气，“不过作为同僚还是要给你一些建议，你不信任终端所以拒绝使用也没有问题，但至少应该给自己准备更多的自保手段才不至于让自己面对像今天这样的场面时只能束手无措等待救援，要知道在管理局面对各种失控终端的情况可要比在警局时候多得多，以后不能一直都指望别人保护你。”
“周小姐有什么好建议吗？”阿龙问道。
“算是有一个吧。”周玉卿像是早有准备，“辅助射击控件这东西你听说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