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地面，阿龙看到的是刘老的杀手集团和虞万支的街头武装正在出口互相对峙，双方应该是都接到了来自于蓝天的信息，然后出于各自的目的在这里不期而遇。
如果不是一眼就发现虞万支的阵营里有凌充父女的存在，阿龙还挺佩服虞万支这位地下枭雄的胆量。他在心知肚明自己是弱势一方的情况下还敢于亮出自己的爪牙，原理大概和自然界中越是弱小的动物在没有回旋余地时反扑就越凶狠类似。第九区正是一片比起虚伪的文明社会更接近原始生态的地方，妥协和示弱在这里的代价过大以至于每个心中还不认命的人都不会轻易选择这条路，毕竟那很大程度上意味着任人宰割。
“正主儿终于来了。”瞥一眼从通道中现身的周玉卿小队，虞万支朝刘老的方向冷笑，“不觉得是时候放下老一辈的架子，我们认真出来谈谈吗？”
“现在居然是你站在这里和我讲价钱，看来老洪这辈子成事在与人为善，最后也败在了做人太好。”西装笔挺的老人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中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虞万支的蔑视。
“呵，这话说得好像你是个胜者一样。”虞万支直接笑出声来，“打着维护第九区的名义给外人当狗，你都不堪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了还有什么资格摆架子？你对得起被你给亲手送下去的张老爷子？”
“哈，直到大张死了你才肯好好喊他一声张老爷子，真是个孝顺晚辈。”刘老马上反讽回去，“你小子肚子里在憋什么坏水我在就看清楚了，嘴上说得多高贵，无非是还没人养的野狗嫉妒我这条已经栓了狗链子的老狗，主动讨人厌也要来蹭口残羹剩饭而已。”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请教，”虞万支闻言上下打量了对方两眼，“你说在狗脑子的想象里是不是所有动物都会吃屎？”
“这话你问狗去啊，看看它们会不会咬你。”刘老只是冷笑，倒也没有进一步的表示。
“两位，以后有的是时间给你们斗，我这边把事情处理完还要急着给上面赶报告呢。”听了几句两边冷嘲热讽的嘴仗，周玉卿知道自己不出来调停大概这一出就没完了。
“这么说来您的上级打算容下这些丧家犬了？”刘老立即从周玉卿的话语中听出了她的倾向，周玉卿能从他眉间的皱褶中感受到强烈的不悦，然而这种不悦短暂到其他不那么敏感的人可能都无法察觉。
“让我把话说明白点吧，我们不会接管第九区，明里暗里都不会，现在出手只是状况迫不得已，事态重新评定下来之后我们希望的是一切照常运行。”周玉卿平静地回答。
“一切照常，呵。”虞万支一脚踢在地上一个感染者尸体的脑袋上，“贵组织莫非有什么能给人洗脑的高科技，让全世界的所有人一觉之后将这些全部忘记？”
“你们两边跟多人都有过军事经验，维和部队和游击队的都有。”周玉卿的态度依旧平静，“各位觉得比之于维和战争，现在发生在第九区的状况如何？”
“那些被抓走的人，到底还有多少活着？”虞万支没有亲身体验过维和战争的前线没有发言权，只有刘老出声问道。
“不到十万，下面那个……装置，运行起来十分有效率。”周玉卿斟酌了一下用词，回答。
“十不存一啊。”刘老叹了口气，“但还是远不如维和战争惨烈，也许伤亡水平上差不多，但要说漫长和痛苦则远远不及，发生在第九区的一切比起维和战争都太干净太有效率了，让人很难有足够的时间切身体会到它的可怕。”
“就是这么回事了。”周玉卿点点头，“远比这一切更可怕的维和战争大家都能假装忘记，甚至原来在城市废墟中互相厮杀的维和军与游击队如今成了肩并肩的战友，虞老板是不是低估了人类对这个世界操蛋程度的接受下限？”
“所以，我们只能吞了。”虞万支的语调不像是质问，却莫名地让人感觉到了强烈的质询意味。
“对，你们只能吞了，就如同维和战争之后你的长辈们吞下那口气一样。”周玉卿直白地回答。
“……如果我们咽不下这口气呢？”虞万支向前迈出一步，那动作似乎像是在挑战什么庞然巨物。
“你可以试试。”周玉卿态度放松语气平常，就跟讨论晚饭吃什么一样自然。
“王八蛋！”虞万支突然暴怒起来，疯狂地用他的尖头皮鞋踢打地上已经毫无知觉还断了脊椎的尸体，一边踢打一边在嘴里发出连珠炮的咒骂。
没有人吭声，每个人带着各自的感情看向这位不知是疯狂还是在表演的新任话事人。
“够了，我年纪大了没精力陪晚辈玩闹。”刘老摘下眼镜伸手揉捏着太阳穴，“周小姐，我们就此别过，希望你们别忘记自己的承诺。”
“当然，信誉是和你们做生意唯一的货币，透支就挽回不来了。”周玉卿朝他挥挥手。
“回吧，各位。”接过一个部下递来的礼帽扣在头上，刘老转身走向停车场，空荡荡的停车位上凭空拉出一道车门。
虞万支则权当没看见杀手集团的离去，仿佛要把这辈子的怒火都发泄在这具倒霉尸体上似地又踢又打知道自己气喘吁吁，从他业余的动作和并不怎么样的体能来判断这位的运动能力只能说很一般。
“虞老板，我印象里的你好像不是这么血性的人？”刘老离开之后，在场所有人里只有周玉卿有资格和他说话了。
“你做出这个判断的时候我还不是我自己的老板，现在我是了。”因为折磨那具尸体而累得蹲在地上喘粗气的虞万支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
“嗯，果然地位会让人豹变。”周玉卿意味深长地看着虞万支，“我现在是这里的全权代表，你确定要在所有人面前谈生意吗？”
“老陈和凌警官留下，剩下的人先回避。”无论表现得多么疯狂，虞万支的本质都是锱铢必较的商人。
“我可不像掺和你们的事，阿龙你跟我来。”然而凌充并不接这个面子，还想把阿龙也叫走。
“去吧，接下来我们要谈的事情和你无关。”见阿龙朝自己投来询问的目光，周玉卿说道。
于是凌充就这么带着阿龙和凌筱离开了，场面上虞万支这边只剩下陈哥一人留在他身边。
“你想要什么？视情况我们可以施舍一些但不会给很多，毕竟你看起来不像愿意为我们做事的样子。”无关人等走人，周玉卿说话就变得直白起来。
“你们给姓刘的多少，我也要一半，给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虞万支狮子大开口。
“一半就换你闭嘴？你还真看得起自己。”周玉卿差点笑出来，“我还以为你是会做生意的那种人，漫天要价没有这么要的。”
“不只是换我闭嘴，还要让我能跟姓刘的达成基本平衡。”虞万支没有被周玉卿带节奏，“姓刘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的手下们可未必就心甘情愿只控制第九区的半壁江山，尤其是接下来会有很多外面的义体植入者涌入第九区，那些失去了一切满腹怨恨的家伙就像浇了油的干柴，绝对一点就着。”
“如果他们擅自挑起战端把你消灭，刘老的势力就会被迫在第九区变成一家独大，和刘老有联系的我们也会变得显眼，你是这样的逻辑？”周玉卿马上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对，你怎么说？”和聪明人谈生意确实痛快，虞万支在心中暗想。
“收我们的东西，不怕你的手下说闲话？”周玉卿反问。
“我有办法说服他们，尤其是现在姓刘的势力最大，对吧？”虞万支看向陈哥问道。
“我们好不容易从洪爷手下解脱，不像又变成别人的马仔。”陈哥配合地回答。
“嗯，也算有三分道理。”周玉卿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一半，少量多批次支付给你们，节奏我们这边来定。”
“可以，抛去死了的人不提，毕竟算我们白嫖的。”知道不能再得寸进尺了，虞万支果断见好就收。
“那你们等着吧，东西很快就到。”协议达成，不需要任何书面保证，口头同意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