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不安等待后，一切如刘正义所预测的那般发展下去了。
随着报道管制的解除，同步进行的是大量自动兵器从最近的紧急情况部设施中调出并部署在第九区周围，将这个本就四面都是隔离墙的街区完全包围得水泄不通，第九区住民随后也针锋相对地筑起街垒从内部将自己给封锁起来。嗜血的新闻记者们如同攀附在伤口的苍蝇般蜂拥而至，各种报道众口一词地将矛头指向了第九区内的“野蛮匪帮”，社交网络上更是群情激奋，那些不必为自身言论负责的人在这里尽情发泄着他们的排外情绪和暴力倾向，一股要求联邦政府重新考虑像第九区这样的“隔离区域”地位的“民意”正在快速形成。
少数清醒者沮丧地发现所有一切都开始迅速向着深渊滑落，看情况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然后不出所料地特别调查组被取消了进入第九区的权限，因为这种紧张时刻谁也不想有警务人员进入第九区之后被里面的“暴民”绑架，变成他们拿来要挟政府妥协的筹码。
案子的调查因此陷入了停滞，毕竟手头正在追踪的多条线索都明确指向第九区，在无法进入这片区域也不再能够得到第九区原住民合作的情况下想要把案子弄明白根本是痴人说梦。
这个结果让阿龙陷入了深深的沮丧，同时那个奇怪的“梦”让他既恐惧又好奇——他已经确定那不是梦而是发生在某处的真实对话，可如果那段对话是真实的，究竟是谁通过什么方式将信息传递给了自己？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苦思冥想之后阿龙发现自己只有一个解决方案，那就是信任并向蓝天求助，只有这位一直被他用有成见的眼光看待的上司才有足够的技术能力帮助自己解答问题，当然同时自己必须承担信任她的风险，如果失败自己很可能会落得跟凌充差不多的下场。
答案正渐渐清晰，他只是还处在人之常情的犹豫中。
“下班时间早就过了，你不回家吗？”蓝天走到正在个人电脑前伏案工作的阿龙身边，这个让她头疼的部下已经如此忙碌一天了。
“我有事想和你商量。”阿龙抬起头，仿佛就在等着对方这一问。
“别说你要进入第九区，那不是许可不许可的问题，连我自己都未必有那个能力。”蓝天猜到了阿龙会给她整点麻烦出来，只是没猜对阿龙带来的麻烦是什么。
“我看起来真有那么冲动？”蓝天的揣测让阿龙不由苦笑。
“取决于你面对的是什么，如果造梦人在你面前跳楼逃跑，我认为你会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去追。”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但很客观。
“好吧，的确如此。”想想自己可能真能干出来同样的事，阿龙也懒得自欺欺人了，“不过现在说是抓住了他们的尾巴都谈不上，勉强只是看到了影子而已，我还没冲动到会对影子不顾一切。”
“你说他们？”蓝天注意到阿龙的用词，以前阿龙在提及造梦人的时候更加倾向于使用“他”而不是“他们”来称呼，周玉卿和蓝天提过这是阿龙对造梦人的憎恨情绪导致。
“好吧你抓住重点了。”比蓝天要更精通审讯心理学的阿龙耸耸肩膀，“我在昨晚得到了一些……嗯，不确定情报，我希望你能帮我调查一下这些情报是否属实，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你有这个能力。”
“只有我，所以你是从电子空间中得到的情报。”蓝天很有自知之明。
“我不知道，当时的一切都太虚幻了。”阿龙苦恼地挠头，“你有过梦游的经历吗？”
“没有，所以？”
“我也没有，但昨天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到现在我都能把梦里面的每个细节转化成详实的文字，而且在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站在我家窗台上，我公寓里的警报系统没有给出网络或物理入侵的警告。”暗自下定决心，阿龙还是把话说了。
“你怀疑有高手无线入侵了你的大脑，把某些信息转化成梦的形式传递给你。”接下来的对蓝天就很好理解了，那些在旁人看来天方夜谭的故事对她而言是网络上每天都会发生的犯罪行为，蓝天自己甚至也做过同类的事情。
“有办法查吗？”阿龙问。
“有，能不能查出来取决于调查者和入侵者的能力。”蓝天点头，“还有你愿意让出多少个人隐私给我开放，毕竟我要在你的脑子里翻找入侵痕迹，不可避免会看到你脑中的各种信息。”
“只要能确定那是不是我的臆想，想看什么你就看吧，我脑中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阿龙这话说得像个铁血硬汉。
“那么最好的办法是扫脑仪，这东西可以对你的记忆进行数字化处理，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因为量子模糊运算产生的遗漏。”得到答复的蓝天建议道。
“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总之你觉得有用就做吧。” 所谓隔行如隔山，蓝天在说什么阿龙根本就听不懂。
“你到地下十八层，我在那里等你。”蓝天也没费力气去和一个打从心底里排斥科技的人解释量子运算和电子运算的区别。
——几分钟后——
“这地方怎么这么阴森？”铁灰色走廊两侧是白色的冷光灯带，看上去能抗住坦克炮的厚重安全门嵌在墙壁里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这里是执行审讯和临时关押的地方，被故意设计成这个样子让嫌疑犯恐惧和屈服。”谁都不想自己的工作地点是个能直接拿来拍恐怖片的地方，如果有个地方是这样那么一定有其原因。
“所以凌叔也被关在这儿？”阿龙一下子想起了他一直想探望可因为避嫌又不得不疏远的凌充。
“凌警官在上一层，那里是内务部的地盘。”蓝天伸手指向头顶的天花板。
“我好想去看他，哪怕只是说几句话也行……”可能是觉得即将被扫脑所以一切都无所谓了吧，阿龙讲了平时绝不会说的真心话。
“你可以向我申请。”蓝天的回应则过于耿直。
“你……算了你果然还是你，我对你没有看错。”蓝天无法理解阿龙心中的复杂感情，倒是符合阿龙对于蓝天的一贯看法。
两人的脚步停在一道防爆门前，这里似乎比其他房间的构造更加坚固，阿龙以前在重犯牢房里都没见过这种等级的构造。
“扫脑仪那东西很贵吗？还是说那东西会爆炸？”阿龙困惑道。
“确实很贵，但不是这里防护等级高的原因。”蓝天摇摇头，“你要知道并非所有执法机关都像紧急情况部那么肆无忌惮，因为人权谴责的压力在智能管理局能享受扫脑仪待遇的只有极端危险分子，那类人被抓住时往往身在全副武装的终端之内，而且很难把他们的大脑从终端设备上完好剥离下来。”
“所以管理局经常会抓几个控制着改装终端的疯子进来关？”阿龙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这地方的安全系数比他想象中还要低。
“管理局刚从警察系统独立出来时候是的，那时候智能终端犯罪极其猖獗你应该还有印象才对，但在前辈们的努力下如今情况已经好很多了，这地方今年只扫了两个现行犯。”蓝天欣慰地答道。
“现在我也享受他们的VIP待遇了。”防爆门在面前缓缓打开，看着里面仿佛某种刑具的大型仪器，阿龙咧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