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白发的男人抬起眼,看向了半身镜中的自己。
那菱角分明的帅气脸庞,不胖也不算太瘦。
但总感觉……很陌生。
陌生到他都在怀疑,这是不是一只是一面玻璃。
名为奥斯顿的男孩,是从什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名为奥斯顿的男孩,真的从九年前的那一天活下来了吗?
奥斯顿淡笑着,用白色的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微叹了口气。
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吗?
他想了想,握紧了拳头。
……………………
熟悉的红木房门之前,站着一位白发的骑士。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犹豫着是否要敲门。
莱泽西她……会不会想见到现在的我呢?
不过按照公爵所说,应该……
骑士憋足了气,轻轻地叩开了门扉。
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确是奥斯顿记忆中的感觉。
但,屋中无人。
奥斯顿尴尬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我这是在胡乱想些什么呢……哈哈哈。
做好自己的仆人之责,难道还不够吗?
这么想着,男人掩饰起自己内心的失落,轻轻地握住了金色的门把手。
“趴嗒-”
陈旧的扫帚从门框旁滑落——就好像是有人刻意放在那的一样。
————————
地下室酒窖是没有灯光的。
一般来说,弗拉德每次都会点着提灯慢慢走下楼梯。
但奥斯顿,却没有这么做。
有什么预感告诉着他,黑暗正邀请着自己。
而她,或许就在那里。
当然,这一切或许也只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但哪怕就是臆想,也值得他步入黑暗。
想到这,奥斯顿不禁自嘲一笑。
我曾经……似乎很怕这种黑暗啊。
总感觉似乎有什么不洁之物于其中等待着,要将我吞噬果腹。
不,应该说,现在也感觉那不洁之物依旧存在着。
但害怕这种感觉,早已经淡漠了。
这么想着,他走下了所有的阶梯,站在了阴冷的酒窖之中。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哑然失笑。
然后,不甘心地振动起声带。
“莱泽西,你在这吗?”
虽然明知道没人会回复,但如果什么也不问的话实在有些——
自己被抱住了。
温暖又柔软的触感使他如触电般惊到了。
这股香味……难道……
“莱——”
“别说话。”
“唉?那点个灯——”
“不行。”
“哎??为什——”
“就是不行。”
“好吧,那——”
突然,奥斯顿怔住了。
他一下子明白了所有的原因。
那比体温还要炽热的情绪,已经传达到了。
…………………………
一小时后|
‘磁-’
火柴泛.asxs.点火光,借油灯之手照亮了安静的酒窖。
奥斯顿深吸口气,平复下自己的情绪,转过身,向椅子上看去。
在那里,裹着羊毛毯的她脸色微红。
“有点冷了呢。”
莱泽西抬起眼帘,轻声说道。
“哎?”奥斯顿往手心中哈了口气,轻声说道,“刚刚你没觉得吗?”
“刚刚——”女人微红着脸,不甘示弱,“你觉得呢?”
“刚刚啊……”奥斯顿坐于台阶上,抬起头,整理着凌乱的白色衣领,扬了扬嘴角,“刚刚我很快乐哦,由内而外的。”
“谁、谁问你这个了。”
“哈哈,只是突然想说罢了。”奥斯顿站起身,拿起自己的皮革外衣,将其递给了她,“莱泽西,你果然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唔……口气真大呢。”她脸色一红,接过外衣,紧紧地披在了身上,“你又没见过几个女人。”
“哈哈,那倒也是。”
两人相视笑着,靠在了一起。
气氛安静了下来。
并非是尴尬的,而是足以让人想要永留的宁静祥和。
微弱的火光摇曳着,平添了几分暖意。
“奥斯顿。”莱泽西望着他,轻声说道,“你一定要去吗?”
“你指……竞技大会吗?”
“嗯。”
“嗯。”
奥斯顿眨了眨眼,
“我已经答应公爵阁下了。”
“可我不想你去。”
“嗯……”奥斯顿苦笑了下,点了点头,“但我不得不这么去做。”
“为什么?”
“因为公爵、因为弗里尔、因为教廷、因为帝国……”
奥斯顿淡淡地叙述着,没有丝毫波澜……
“也因为你。”
……直到这里。
他站起身,走至莱泽西的身旁,弯腰轻吻,
“因为我爱你。”
而她也闭上了双眼。
“真的一定要去吗?”
“嗯。”
他捧着她的脸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但我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的。”
“因为我的你的,也仅仅是你——”他看着她的双眼,坚定地说道,“莱泽西·弗拉德的骑士,这个世界上至高的骑士。”
她吻住了他。
‘别说了。’
这大概是莱泽西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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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历337年7月1日|
银发的中年男人转过身,望着远处的朝阳沉默不语。
“公爵大人?”
身前,那身着长袍的信使疑惑的看着他,不知该做些什么。
“啊,抱歉,”弗里尔微微笑着,摆了摆手,将手中的信笺递给了他,“今天傍晚前,务必将这个交给西庇阿公爵。”
“是。”信使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必不辱自己的使命。”
他转过身,跨上马匹,朝着西方的西庇阿城急驰而去。
目送着离去的信使,弗里尔的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我这样做,到底是对与错,又是否值得?
造成一场数万人的大骚乱,还会搭入我最在意之人们的性命,仅仅只是为了扳倒教廷、拯救皇帝……
不,‘仅仅只是’就已经足够了吧。
我也真是的,为什么事到如今会变得这样犹豫不决。
弗里尔冷笑着耸了耸肩,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在想什么呢,弗里尔?”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银发男人转过身,看向自己那值得信任的长年好友……
不,现在应该来说,是生死之交了吧。
“弗拉德。”他微笑着,松开了握剑的右手,“莱泽西已经前往安德森那儿了吗?”
“啊,嗯。”弗拉德扬了扬嘴角,舒展了下花白的眉毛,“年轻的安德森真是个好说话的聪明人——我想他多半明白我们这么做的意思了。”
“……后生可畏。”
弗里尔无奈地笑着,“说到后生,我们的年轻骑士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嗯,我如实告诉他了。”
“哦?他没反对吗?”
“嗯……出乎意料的平静。”弗拉德闭眼摇了摇头,“平静得都让我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了。”
“自私吗……没想到你事到如今,也开始有些害怕了啊。”
“哈哈哈,彼此彼此。”弗拉德淡然地摆了摆手,“再过一两个小时,竞技大会的第一天就要开始了……你有准备好了吗?”
“你指什么?”
弗拉德楞了一下,随即狡猾一笑。
他伸出右手,指了指弗里尔腰间的佩剑。
而弗里尔也心领神会,
“当然。”
………………………………
同时|教宗圣堂
“我想,阁下们应该已经将事情看得很明白了。”
威严的环形源泉前,华座之上的圣人掀开了白帘,看向了低头站于红色羊毛毯上的他们。
第十四枢机教卫瓦莱德、第十五枢机教卫西庇阿,以及第十七、二十一枢机教卫都站在了那里。
与阳光下的前十二位枢机教卫不同,活跃于黑暗中的后十二位枢机教卫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教廷利刃。
他们伪装成贵族或平民,潜伏于帝国各处,手中掌握着教廷与执教会的使用权,保护也监视着所有的公民们。
而这些阴影的一齐出现,自然也意味着风暴的来临。
“当然,今年的竞技大会本来就已经够特殊了,真是生怕我们看不出来。”
“不过……也许,弗里尔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教宗大人的安全吗?按照这样发展下去,他们必然会成功……”
“关于这个,”瓦莱德抬起头,看向高台上的教宗,“这次的竞技大会,教廷骑士也会排出一支小队参赛吧?”
“唉,那让骑士们站到最后不就好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只不过,”瓦莱德耸了耸肩,“这次的队伍中,有玛利亚·弗里尔。”
众人惊愕。
“玛利亚……难道是那个被称为‘灵猫’的剑术天才?那个在见习骑士之间举办剑术大赛上,毫发无伤击败所有对手的女人?”
“是的。”瓦莱德微微叹了口气,“而她的名字,毫无疑问是‘弗里尔’。”
“啧,有办法笼络她吗?”
“恐怕不行。”瓦莱德摇了摇头,“从目前的迹象来看,她是个善于伪装的女人……没人知道她到底是忠于家族还是教廷。”
“哎,我们就没有办法让她退——”
“愚蠢,”教宗厉声打断了他,“这样就打草惊蛇了。”
“可第一人阁下,这样下去的话……”
“别忘了,教廷的参赛队伍不只一人。”西庇阿转过身,微笑着说道,“后手已经准备好了。”
“…………好吧。”
“西庇阿。”教宗吸了口气,淡淡地说道,“恐怕他们对你出兵的要求很快就会送到。我希望你除了最后一步外,完全按照他们说的去做。”
“当然。”西庇阿笑着弯腰行礼,“我尊敬的教宗阁下。”
“很好,”教宗微笑着点了点头,“至于其他人,我需要你们在这几天内完全确保帝都的安全,监视住皇冠近卫团的一举一动。”
“可我们没有足够——”
“执教会的所有骑士与教廷骑士团的主力部队都已经秘密回到了帝都。”
教宗的声音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不要给我出现纰漏。”
教卫门互视一眼,低头领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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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人群因大会而沸腾,绚丽的皇宫也由此变得冷清。
“陛下,时间到了。”
年轻而消瘦的皇帝转过身,看向站在一旁的近卫将军。
“修萨斯,你知道我们要干什么的吧。”
“啊,嗯,您是指那些麻烦的事情吗?”修萨斯愣了下,拨弄了下自己那乱糟糟的头发,“差不多吧,我只要去杀光除了那个小男孩之外的所有人就行了呗?”
“嘛……嗯,差不多吧。”皇帝哑然失笑,“不过你可别节外生枝了。上次只是让你去维拉交付个简单地指令,听鲁本斯大公说,你又逛了不少妓院,还酒后闹事来着?”
“那老家伙又告状了啊。”修萨斯不屑地摇了摇头,“上次确实稍微有些失态了,不好意思——不过这次就交给本大爷我吧,打架上我可不会输。”
“黑鹰,你好歹是我的近卫队长……虽然你确实身负绝技,但有些时候也稍微注重下礼仪什么的吧。”
“是是是。”
…………………………
“你说什么?!”
四下无人的独立训练营中,一身戎装的骑士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信使。
“德拉阁下,以教宗的名义命令你,在竞技大会的中刺杀玛利亚·弗里尔。”
“为什么……要杀死同为教廷骑士的她?”
“恕我无法告知。”
德拉皱着眉,表情复杂地看着身前的传令人。
“我确实很想亲手击败那个家伙,但为什么要……”
“德拉阁下,身为剑术比赛第二席的你,有着不凡的身手——相比在斗兽阶段,能轻易从注意力放在狮子身上的玛利亚那得手的吧?”
“话虽如此,但——”
“那就请你接受命令吧。”传令人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这是教宗的指示,也就是源泉神明的指示,请别犯下质疑这种大罪。”
“………………”
“我明白了。”
德拉闭上眼,单膝下跪,
“我以德拉之名立誓,一定履行神明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