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凯因先生还可以多想一会，只不过，我想提醒你一下，魔鬼的耐心未必比人类好多少。”
尽管看起来并不像没有耐心，从红茶到咖啡换了几种口味的饮品，就这样坐在这里盯着凯因看了半天的家伙，此刻正露出善意的微笑。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和你师父的一样，从某种角度上来说。”
见凯因终于做出有价值的回应，格里菲斯也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
果然，这个魔鬼真的已经快要失去耐心了吧？凯因如此想到。
凯因十分清楚，一个距离许下限时约定很久，但是约定截止之时遥遥无期的人，心中是最焦虑的。
就好像坐着小船在大雾天冒着风浪渡江，船到江心时的心境差不多，回头看不到岸，彼方也不知距离。
“神魔之誓到底是什么？你们打破了它，将魔界与人间相连，又打算做什么？人间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你们眷恋的？还是说，你们只是想要向诸神报仇？”
格里菲斯皱了皱眉，却没有回答，他一只手放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则托着面颊，斜着脑袋看向凯因。
似乎是，不明白凯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很显然，我身为人类——虽然对我这些同类当中的绝大多数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却不可能任由他们被外族虐杀。”
“所以，你决定站在我们的对立面？”格里菲斯语气中似乎有些失望。
“不，我只是想问，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你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征服这个世界？还是向诸神报复？亦或者是人类不能理解的原因——我想，我们之间并不是完全敌对的吧？”
凯因端起茶杯，却发现自己杯中早已没了茶水，说起来，他饮下最后一口茶水时，还是在几个时辰前。
“很抱歉，我无可奉告。”
语气没有凯因想象中那样强硬，格里菲斯摇了摇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请说出你的决断吧。”
凯因沉默着，没有回应。他很清楚，没有回应，也是一种回应。
很快，格里菲斯就又笑了起来，只不过，相容中充满了苦涩。
就像弥漫在这个房间中的咖啡味道一样，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魔鬼居然喜欢喝一点糖和奶都不放的黑咖啡。
简直与那个和它长得一模一样，不，或者说是提供这幅皮囊给他的某人爱好完全相反，那家伙，就连红茶里都要加大量的砂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养来的习惯。
“我很抱歉，凯因先生。”
已经再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了，凯因很清楚，决断就在这一刻。
正当凯因一位格里菲斯要了结这场无聊的谈话，而准备做出最后一搏时。
“我们并不想屠杀人类，我们也没有料到，第二魔窟打开之后，整个大陆会变成这样。”
……
奇拉已经等了很久。
尤利斯放弃自己了吗？那个自称洞悉一切的男人，自称命运之神化身的男人，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吗？
赏金团的众人大抵都死了，唯有奇拉活了下来。
在那个夜晚，那个叫做瓦鲁兹·沃尔夫的男人，将奇拉带回了泰瑞尔城。
之后，奇拉就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中等待着救援。
是的，与浓郁尸臭位相伴，在黑暗中度过不知多少日子的奇拉，等待着并不存在的救援。
维持奇拉生存下去的信仰，就是对尤利斯的信赖。
“放心，奇拉老大，我这双眼睛可是魔眼尤利斯，它能够洞悉你的终局，你不会死在这里，而且还会活得很长久呢！”
第一次死里逃生时，当时还是个小鬼的尤利斯，这样笑嘻嘻地对奇拉说。
丝毫没有避讳奇拉按在他脖子上的刀。
从那一刻起，奇拉就知道，尤利斯并没有欺骗自己，这个家伙，或许真的拥有传说中的能力。
能够洞悉一切，看透命运，并且逢凶化吉的能力。
“喂，还活着吧？你是叫奇拉吗？”
木讷地点了点头，这光亮，不知何时照亮了整个囚室。
果然，自己身旁的副团长，在前几天停止了呻吟后，就已经死去了。
几只老鼠正在啃着他的尸体，还有些老鼠对自己也虎视眈眈。
怎么？莫非在老鼠眼里，这世上还有会动的尸体么？
“跟我们来一趟吧，大人想要见你。”
“大……人？”
反应有些迟钝，这也没有办法，毕竟被关押了半个月。
就这样，如同牵线木偶般，奇拉离开了牢房。
“是，布林大人要见你，诺玛斯·布林，魔兽讨伐军最高指挥官，你得罪，有论断了。不过我还是先带着你去洗个澡吧，你浑身上下可都长满虱子了。”那个身着皮甲的小将站在阳光下，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
奇拉并没有对于重见天日喜出望外，反而产生了一丝困惑。
诺玛斯·布林，这不正是莉雅公主口中，已经成为魔鬼爪牙的那个男人吗？莫非尤利斯假借他的名义要见自己？打入魔鬼的内部么？这倒是个好方法呢。
然而，臆想终究只是臆想。
“不错，十级武者，也称得上当世之高手了。不，我们似乎在哪里见过吧？”
衣冠楚楚的俊朗公子，似乎已经认不得曾经也当过他“部下”的奇拉了。
翻动过手中的名册后，诺玛斯的脸上才闪过一丝惊奇，似乎没有料到自己这位曾经的“部下”，居然还活在人世。
“奇拉团长，你协助贼人释放公主殿下的从犯罪名，已经被陛下抹除了，恭喜你。陛下还想要见见你，我也不瞒着你，反正你迟早也要知道的。原帝都之乱中禁卫军全军覆没，如今天下魔兽纵横，局势有变，陛下暂居的新都需要一支新的禁卫军来守护，而你，则被陛下给选中了。”
仿佛根本不知道当今皇帝只是魔鬼的傀儡一样，诺玛斯笑容极为灿烂，就好像他面前是一位前途无量的朋友。
“苟富贵，勿相忘啊！”
这是回过神来的奇拉，想起来的，诺玛斯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奇拉坐在宽敞的马车中，路途虽然颠簸，但是掀开帘子就能看见阳光。
回忆起从监牢内被放出来，再来到新都，等待着当今皇帝齐格弗里德接见过程中发生的一切，奇拉当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张口说过话了吧？”
在马车中时，奇拉曾这样喃喃自语。
车夫却在车外回应：“老爷，您要实在寂寞了，我倒是可以陪你聊会天。等到你未来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提携小人一把。”
“奇拉先生，陛下要见你了。”
回忆戛然而止，摇身一变，已经成为新禁卫军成员之一的奇拉，对着两个女仆才能勉强端着的镜子正了正衣冠，便跟着女仆长，走到了一间富丽堂皇的房间门前。
虽然门是关着的，但是从九人肩宽的大门，以及门上精细雕琢的纹饰看来，内部的装潢也一定贵气逼人。
“臣奇拉……”
正要俯首跪下，却听见一个清脆动听女声唤道：“是奇拉·恩维斯吗？陛下一会就到，让你先在这里等着。”
虽然不知是谁，但是看着自己身旁的女仆长毕恭毕敬不敢抬头的模样，奇拉自然也垂着脑袋，不敢直视那高高在上的女子。
“不，倒是不用这样拘谨，我是这新皇城的总管艾莉丝·菲奈尔。莉莉，你先退下吧，别忘了关好门。”
语气轻柔的命令下达之后，女仆长恭敬的应了一声，便抛下了不知所措的奇拉，离开了这间像是书房，又像是大殿的地方。
“随意坐吧，奇拉先生，陛下估计还要好一会才能来。”
就像是朋友之间那样的态度，奇拉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这个少女。
俏皮纯真的绝色面容，再加上甜甜的微笑……如果不是看见艾莉丝是坐在皇椅上，奇拉说不定即刻就会被这个少女迷倒。
而理智也在一瞬间将感情推翻在地，统治了奇拉的大脑。
“菲奈尔女士，大元帅他……”
“是我的哥哥哟，奇拉先生，你的事我知道一些，协助七公主逃离泰瑞尔的犯人之一嘛。”
俏皮可爱的口吻，传达出的惊天信息，彻底让奇拉陷入了混乱之中。
后来，这位少女说了什么，奇拉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请等等吧，陛下很快就来了。”
饱含歉意的微笑，令奇拉有些无所适从。
虽然没有椅子上没有镣铐，也没有黏胶，但是自从被艾莉丝“按”在椅子上后，奇拉就再也没有站起身。
他看向艾莉丝，缓缓张开口，却又不敢发问。
浑身颤抖着，已经汗流浃背，像是抖水的猫。
艾莉丝看着奇拉，忍不住摇摇头：“看来你都知道啊，关于我哥哥是魔鬼这件事……”
瞳仁一缩，奇拉顿时又僵住了。
这个少女，似乎并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那么，接下来自己等待着的命运就是……
这一瞬间，奇拉感觉自己是在被绝望折磨着。
痛苦不堪的折磨。
少女也不再说什么，奇拉也不会再说什么。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待着皇帝的驾临。
大约唯有那位陛下，才能化解这个尴尬的场面了。
“啊呀，艾莉丝，真是抱歉，朕……奇拉先生吗？”
一个不算器宇轩昂，衣衫凌乱，胸前还带着吻痕的花花公子突然出现在御座旁。
奇拉瞬间又呆住了。
这一切，似乎与他想象的，被囚禁着的天子，大不相同。
“谁能够，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魔鬼控制着帝国高层吗？但是，我眼前所见的这一切……”
呐喊无声无息地湮灭在喉咙里，像哑了的炮仗，发不出半点声响。
人类，似乎正在，与魔鬼和平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