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成为魔法师的理由是什么呢？”
凯因为面前的少年倒上一杯茶，自从上一次离开恶魔城，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对于许多魔法师而言，十几年就已经是半辈子了。
“我……他们说，我没有天赋……”
“你的确没有天赋，至少在魔力掌控方面，一点天赋都没有。”
少年刚刚抬起的头再一次低下，他面前的茶杯他也没有碰，凯因看着少年，无奈地叹了一声。
“是为了追求力量么？是小黑告诉你我的存在么？”
“小黑……”
“摩罗·西达克，我以前的一位朋友……”
“摩罗·西达克……是我的祖父，我是发现了仓库里的那封信……”
“你是他的孙子？”
凯因瞪大了眼睛，虽然他已经活了三百多年，但是像今天这样见到熟人的后代，还是头一遭。
少年点点头，那双眸子里目光有些怯懦，却又很清澈，他回答道：“我叫修拉格斯·西达克，祖父他，在三年前去世了……”
“他有没有和希洛克家的姑娘结婚？”
“祖父他……好像终生未娶，我父亲是他的养子，父亲说过，他的本姓是洛兰克。”
“你是小凯的的后人啊……难怪魔法天赋这样差劲。”
“公爵大人您……和我亲祖父也认识么？”
外貌只有十四岁的凯因面色突然一僵，看着这张与旧识颇为相似的面容，终还是露出了长辈一般的微笑。
“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旅途是沉闷的，对于忍受了两三百年孤独的凯因而言，如果身一直与身边人保持着沉默，他大约就会疯掉。
但是话匣子一打开，话题又往往会朝着古怪的方向发展。
当精灵少女听说了他上一个徒弟，那个名为格拉修斯·西达克之人的一些往事后，关于当年的一些回忆，又不可避免地被提及。
“另一个故事吗？”
羽依没有追问，凯因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在咽下最后一口干粮后，二人再一次踏上了旅途。
距离泰瑞尔城，只有不到二十里的距离了，而要饶过泰瑞尔城，要么选择渡过新澜江，要么选择走山路。
为了不惹人注意，走山路便成为了二人唯一的选择。
此时落雪已经融化不少，山路湿滑无比，为了防止魔鬼们感知到魔力波动，凯因也不愿释放魔法。于是，二人就只能缓缓走着泥泞的山路，比凯因还要高半个头的羽依，便成了凯因几次跌倒时最好的“拐杖”。
不过，因为羽依也有好几次几乎要跌倒，是凯因拉住了她，所以凯因倒也没有什么愧疚之情。二人就这样相互扶持着，在山上走了好几个时辰。
直到夜幕来临之时，二人才终于在山上找到了一个还算干燥的洞穴。
“运气不错，否则我们就真得露宿在林间了。”
羽依点了点头，接着便继续默默整理着今夜睡觉的地方，这个洞穴里有许多碎石块，若不好好整理，睡觉时一定会感觉不舒服。
“你一直是这样么？”
忍耐不住寂寞的凯因，在将干粮递给羽依后，便走出了山洞，沐浴着如水般清澈的月光，看着眨着如同星星一般明眸的羽依，轻声问道。
羽依却一副搞不懂什么情况的样子，歪着脑袋，眨眨眼睛。
“沉默寡言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尤其是在朋友面前。”
“我们……是朋友吗？”
看着表情颇为认真的羽依，凯因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少女不像莉雅那样牙尖嘴利，话中带刺，她只是单纯不知道二人的关系而已。
“姑且，算吧……”
倒不是说凯因对这位精灵少女多么了解，凯因很清楚，他从来不是会轻易相信别人的家伙，之所以这么判定，不过是因为经验主义而已。
“我见过一个和你很像的女孩，她也是这样不谙世事，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会对她反感。”
“我可没有……”
“我知道，但是你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这么一回事嘛。”
如果羽依没有长着尖尖的耳朵，凯因倒是真觉得她像极了那个少女。
“不过，你这样就很好，比起那些絮絮叨叨的长舌妇来说，你这样的性格反而更受男人喜欢一点。”
“是吗？”
连反应都一模一样吗？
凯因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间，他又想起了羽依和自己记忆中那位少女的区别。
“等到了普利茨镇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回答，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凯因完全没有料到，羽依会是这样的回答。
“这一次冒险结束后，大家都有什么打算呢？”
在冒险小队最后一次会议上，身为团长的大西瓜这样说道。
“在三十岁之前将自己嫁出去吧？前提是能够遇到喜欢的人，毕竟，像我这样的女孩，不太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吧。”
那个满座皆惊的回答，凯因依然记忆犹新，小黑惊得差一点摔断法杖，大西瓜张开的嘴则足以塞进一个甜瓜，当然还有那位自称“九公主”的笨蛋，她甚至将二郎腿真的翘到了天上——伴随着后脑勺着地时的巨响，以及一声惊呼。
一个看起来不谙世事，对身边人身边事漠不关心，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发呆的少女，原来也会怀春么？
而羽依的回答，则比当初那位少女的回答更为令人惊诧——
“我要将那些魔鬼，驱逐出枫之大陆。”
简单直接的回答，没有犹豫，也没有说笑。
和“我要拯救这个世界”没什么区别的愿望，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说了出口。
仿佛，就像在说“今晚想要吃蛋糕”一样随便。
“好啊，你一定会成功的。”
这句当时凯因笑着说出的话，又一次被凯因说出了口。
只不过，没有当时那种微笑，取而代之的是勉强翘起的嘴角，以及拧成一团的眉毛，唯有坚定的目光，与当时无异。
……
“命运是什么呢？”
这是三百多年前，凯因在得知自己的命运之时，向那位自称尤利斯的老人问出的问题。
尤利斯轻笑一声，“命运？命运只是愚者安慰自己的借口。他人眼里智者成功的理由。所谓的命运，哪怕亲眼看见了，也未必就一定会发生。”
“那么，老先生您这双眼睛现在看见的，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可能吗？也就是说，它未必会发生……”
“我这双眼睛啊，只能看得到既定的过去，还有可能的未来，但对于每一个人，我在十二个时辰内，只能有一次观测的机会。不要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曾亲眼得见，有些人的命运会发生改变，而有些人的命运却不会发生改变。我这双眼睛只能观测到命运，却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要怎么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取决于那个人自己，而不是我。”
“所以朔命运是会发生变化的吗？那还叫什么命运？那您现在观测到的，又是什么东西呢？”
尤利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在十岁孩童的逼视下，尤利斯终于张开了口：“我所见到的，对于你而言，或许只能称得上一种未来的可能而已……怎么样，你想不想和我学魔法？若想要改变你的未来，或许学习魔法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我和您学习魔法……那也就是说，以后每一天，您都会用尤利斯之眼观测我的命运？”
看见少年既担忧，又害怕的样子，尤利斯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我明白了，为了让你能够好好修炼魔法，我不会再去观测你的命运，但作为代价……”
“我会认真地向您学习魔法的，师父。”
……
第二天旅途依然十分无趣，除了在用午餐时和羽依稍微聊了聊之外，凯因一路上再没有说过什么。那如同回忆一般无比清晰的梦境是原因之一，真正令凯因无法直面羽依的，还是昨夜羽依向他吐露的心声——
“我要将那些魔鬼，驱逐出枫之大陆。”
凯因知道，精灵族便是灭亡于那个身着金闪闪铠甲的魔鬼之手，那一日若不是莉雅……只怕他也会丧命于那个山谷中。
对于魔鬼，凯因并没有太多好感，更不用说那些魔鬼中还有一个欲将他杀之而后快的手下败将。
但是若说驱逐那些魔鬼……
罢了，还是想一想，明天的行程的规划吧。
为了安全起见，在这处距离泰瑞尔城不远的村子里，凯因没有选择去打扰那些并不好客的村民——毕竟这个村子刚刚被士兵征收了一笔粮食。
在和村长打过招呼后，凯因便带着谎称是姐姐的羽依，住到了村子里的一处破旧马棚内。
虽然比起床铺而言，干草实在有些扎手，但是比起昨夜躺在洞穴中吹着冷风，如今能够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安歇，凯因已经心满意足了。
至于那位神色淡漠的羽依大小姐，也并没有什么怨言，她甚至还朝提供马棚给他们的村长深深鞠了几个躬，这一举动弄得只能提供马棚的村长大人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送来了两个满是补丁的枕头。
枕头虽然有些旧，但没有什么异味，枕着软乎乎的枕头，凯因再一次沉入了梦乡。
然而，一阵阴冷的风，却吹醒了几乎要沉入梦乡的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