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呢？兰斯先生。”
莉雅听完威利那一番真假参半的解释后，便望着枯朽的神树问道。
自王艾尔被威利一脚传出神树内部之后，莉雅等人才姗姗来迟，而神树也肉眼可见的迅速枯萎下去，如今支撑起整个世界的神树内核，已然成为一截枯木。
王艾尔坠落下去的轨迹，也逐渐被凝结成一条深邃通道，威利也曾在莉雅面前拾起一块石头扔下去，却没有回响。
通道的尽头，或许已经不是人间。
“等艾尔来接咱们吧。”
“那他什么时候会来接咱们呢？”
“……谁知道啊。”
靠在枯萎的树根上，威利懒洋洋地回应道。
不仅仅是神树枯萎了，包括一草一木在内，这个世界正在逐渐失去生机。
天空也逐渐昏暗，不过并不用着急，因为天空要等第七天才会失去最后一点光芒。
到那个时候，审判降临，天堂崩毁——《神魔大典》中记载是如此记载的。
“所以，我们现在是离开洛拉斯了吗？”塞维斯问道。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塞维斯便与莉雅一同在迷宫中探索，不知过去多少天，又突然失去意识，再一醒来却是到了这个又名“天堂”的“神树内部世界”。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塞维斯却一点记忆都没有，简直就像一眨眼自己就移形换位了一样。而且樱之国的那位使者与王子殿下遭遇似乎也是这般……
“当然，我们现在通过两个异次元空间的连接，来到了人间的另一个地方。”威利面带微笑，不厌其烦地再一次解释道。
“那我们脚下到底是哪里？可不要刚脱虎口又入狼窝。”莉雅有些担心，“兰斯先生，我想我们对你的信任如今已荡然无存了，你曾保证过我们的安全，可没告诉过我们，原来离开洛拉斯需要经过异次元传送。”
月驰也在一旁附和道：“没错，兰斯先生，我想你应该对我们说一些实话——你那些该死的顾虑没有必要那么多，咱们现在好歹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吧？”
威利却耸耸肩，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指着众人说道：
“你看，这不是很安全么？大家都毫发无损……唔，我徒弟道林你们可以不用考虑在内，你也知道，他的好朋友和所爱之人都丧命魔鬼之手，他精神失常你们也应该能够理解吧？”
众人纷纷看向鼻青脸肿的道林，怎么看他都不像“精神失常”，倒像是受到了惨无人道的肉体虐待。
毕竟，如今他的鼻腔内还在流血……
“那么，道林身上的伤……”
“都是那小子太冲动啦，年轻人嘛……啊哈哈……”
除了打哈哈还是打哈哈，莉雅便不再理会威利，而是端详起这个世界。
枯黄的草地，混合着腐朽的气味，好像有什么东西腐烂一样……总之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气味。
望着眼前这幅场景，莉雅心中生出一丝烦躁。
相较于莉雅，作为半个局外人，就连逃跑也只是率性而为的月驰只是舒展双臂，长吁一口气后便席地坐下，向威利问道：
“所以，目前咱们要做的事情，就只有等吗？”
“是的，再等六日，六日之后，神树就会彻底死去，到那时，咱们就能回到人间。”
“人间何处？”
“……极东之城，沃斯。”
“艾尔也在那里吗？”
“是。”
“你让他去做什么？”
威利微微一愣，紧接着又望向月驰，却见月驰并没有看着自己，只是抬起头望向天空。
“我没有让他去做什么。”
“那他是自愿离开的咯？”
“当然是。”
“我们怎么知道你没有杀掉他？”
“就凭你们加在一起，我不用魔法也能全部解决掉。”
终于，剩下的成百上千个问题都被月驰吞进了肚里。
……
“你果然是预言之子……”
“我拯救不了这个世界。”
“预言之子的任务并不是拯救，而是预示……预示着末日来到。我们无力反抗命运，无力反抗宿命，我们只能等待，这就是我们的渺小。”
“我也一样？”
“你也一样，即便正如你所说，你能让尤利斯之眼的观测产生偏差，但你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果你要改变整个人类的宿命，你想要付出什么？你又能付出什么？你这种自知之明是正确的，无比正确的……”
温莎闭上眼，倚在门边，说出了道别前最后一句话。
……
梦醒了，天亮了，教堂内洒入一抹圣洁的光，窗户上蒙着一层白雾，睡眼惺忪的王艾尔坐起身，将窗上白雾抹去。
沁骨的凉意透过手指传入脾胃，微微痉挛的胃部传来一丝不满的刺痛，就好像闹着脾气一样。
干渴的喉咙有些疼，咽下一口唾沫时，粘膜就像被撕裂一样疼痛。
说起来，不知已经多久没有进食了。
在神树内部的时候还没有感觉，但是从神树内部出来之后……一切就都发生了改变。
自从进入神树内部后，外界的时间并没有流动太久，因此即便用人间的计时法来计算，今天也不过是他逃出洛拉斯的第二天。换句话来来说，神树内部的时间流逝比人间的时间流逝要慢得多，而这种可见那里是不折不扣的天堂。
这也是王艾尔肚子咕嘟嘟叫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王艾尔摸了摸自己手边的《神魔大典·卷三》，在确认它还在之后，面上也浮现出笑容。
“放心，没人偷你的书，教堂内是绝对安全的。”
耶鲁特的声音传来，王艾尔忙转过头，却见到坐在桌边看着自己的年轻代主教。
“你……”
“真是抱歉啊，其实我也不想扰你清梦，都是这丫头——”
他背后，是笑嘻嘻的莉莉。
昨夜，从耶鲁特口中，王艾尔也知道了莉莉的身世。
一个俗套的孤儿故事，父母染病双亡，莉莉被寄养在伯父家。在莉莉三岁那年，伯父便被征调至前线作战。而自伯父失踪的消息传回村子后，“恶毒”的伯母便将莉莉赶出了家门，若不是村里人的闲言碎语，恐怕莉莉连地下室都没得住。
不过，也正是因为被勉强安置在地下室中与杂物共住，莉莉也因此逃脱了满村被屠的命中劫难。
将莉莉伯母满村人屠杀的，正是负责征粮的官兵，则背负着一个俗套的少年与军人未婚妻相恋的爱情故事，不过这个故事的结局却不如童话中一样美好。
在逃离了苦命鸳鸯头颅悬在村口处的荒村，年仅六岁的莉莉几经漂泊，却是辗转到了沃斯。
而最终，因为受到沃斯城教会庇护，懵懵懂懂的莉莉也指认了有罪的官兵，成功为她的伯父一家报了仇，也为那个村子百十口人报了仇。
不过，也是自那以后，莉莉便成为了真正孤苦伶仃的孩子，非但没了亲人，就连复仇的理由都不复存在。
沃斯大教堂自然不会抛弃这位帮助他们声张正义的小女孩，于是便让她留在教会中长大成人，若是日后有机会，甚至还能成为一位伟大的修女。
然而不幸的是，莉莉成长的轨迹似乎出现了一丝偏差——
“老师！早上好啊！”
站在耶鲁特身后的莉莉笑靥如花，大声宣告着她的存在。
“你好……”
这位狂热的魔法爱好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但是沃斯教会中没有一个牧师因此而厌恶莉莉，毕竟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是亲眼看着这个女孩长大成人。
不过，也没有人知道，一个自幼在教堂中成长的女孩，为何会对魔法有这样的偏执。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习……”
“抱歉，莉莉，我是来找你师父说正事的，你得让我们先把正事做完，对吧？”
耶鲁特无奈地说道，他比莉莉大了六岁，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像兄长一样看着莉莉长大，但即便是他，也不能理解莉莉为何会对魔法有如此狂热的执着。
“明白了，我们这就动身吧。”
前往那座“海魔之岛”，去见一见那棵神树真正的模样。
……
昨夜，屋内，王艾尔留住了正要离开的耶鲁特。
“耶鲁特，你能为我说说你祖母当年的故事么？”看着桌上放着的两本《神魔大典》，王艾尔失落地说道。
“我以为，作为‘预言之子’的你，会更愿意读那些重要的历史。”虽然没有回头，但是耶鲁特抓在门把上的手却已经放下。
“历史本来就是无数人的记忆，无数人的曾经构筑起来的东西，你祖母的过往也一样。”
王艾尔将桌子正中央的《神魔大典》推到一旁，他已经做出了决定，确认了人类命运的今夜，他不会去阅读第三卷。
而耶鲁特也终于转过身，走到桌边坐下。
屋内有些昏暗，唯一照明的就是一盏油灯。毕竟这里是教会，不可能使用魔法器，不过也有例外——莉莉的房间，那里面堆满了沃斯街上能够看得见的魔法器，甚至还有些魔法古董。
“你祖母说的那些事，你也是今天第一次知道吗？”
话刚一脱口，看着油灯下耶鲁特的神情，王艾尔又立即收回了这句话，“抱歉，我们只说温莎女士的事好了。”
“我是个不成器的孙儿。”耶鲁特叹了声，“我没有天赋，无论是武技方面，还是信仰方面，我都没有任何天赋……而我这样一个普通人，却不幸的成为了这座城市中某个传奇的后代，我是幸运的，却又是不幸的，我没有办法背负起太多东西，我只能尝试着……去分担一些东西。”
王艾尔没有打断，因为他知道，有些故事，往往要从讲述者身上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