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垂眼望去，空旷幽暗的地下隧道已经一片狼藉，特殊加固过的顶部和周边也有了不同程度的损毁，不过万幸特殊材料制成的轨道还是保持着原样，只有极小一部分被之前的怪物们弄得有些扭曲。
这就是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的后果。
夕洛摸了摸口袋，数据终端的自我修复提示还在闪烁着，花掉的屏幕不断弹出错误提示，蒂亚还是没能重新连上这台终端，这也就意味着所发生的一切蒂亚都不知道，夕洛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因为的确不想让此时此刻发生的事情让蒂亚也知晓，如果可以，夕洛甚至想删除掉莲的记忆，把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从莲的脑海中抹除，可是稍微看过去，莲的眼神，平静而又仿佛蒙上了一层阴霾般的眼神。
这样看着，就会心软，从而下不去手，信息会扰动信息，虽然夕洛不想让未来变得更加复杂，但是就这样剥夺属于莲的记忆，也实在是很残忍的事情。
罢了，就这样吧，反正……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夕洛内心坚定着这个想法。
“我一定会处理好一切的……”
耳畔传来了脚步声，将眼神望向了凑近自己身边的莲后，看到了莲稍显疲惫的表情，和以往一样没有太多感情的语气：“已经结束了吧……这一切……”，是指周遭的一切么，夕洛点了点头。
“啊……已经结束了，抱歉将你牵扯进来，对了，今天发生的这些事情，谁都不能说哦，当做秘密藏起来吧，莲。”
“……”
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答应了，疲惫的莲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因为穿着高跟鞋，所以和夕洛差不多的身高，凸显出了莲的坚强。看到如此疲惫的莲，夕洛忽然眨了眨眼睛，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想法。
“莲，这个送给你。”
许久没有展开的灵魂力场散开，感受到了莲所散发的信息场，夕洛现在在做的，是一件不能大意的事情。
直视了自身的某些东西后，夕洛也觉得勉强能调动这身体力被限制住的某些力量。
握了握拳头，夕洛看着自己的手，这双与人类似乎没有多大区别的手，是跟光滑干净的手指，还有并不算多么强壮的肌肉，这身体里，被隐藏着多么庞大的力量，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但这些力量，都被一层看不见的枷锁所钳制着，其中一层枷锁，便是困扰了夕洛许久的‘它’，单纯由『暴虐』和『愤怒』构成的‘它’，并不是一个独立的灵魂，更像是某种积累而成的庞大情绪。
“我以为……你是父神的灵魂……可竟然完全不是么。”
夕洛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不再去管精神之海中的血红色赤潮，而是在自身所化的孤岛投影里面小心翼翼地将半透明的梦魇取了出来，从外表上来看，就像是一只半透明的小手办就这么出现在夕洛的手中。
“这个，暂时先给你。”
“……这是什么？”
下意识地从夕洛手中接过了手办一样的小人偶，可随即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表情有些微妙起来，想要推回去却看到了夕洛认真的表情，手也就僵在了半空中，眼神落在了半透明的神秘手办上面，只是这么一看，就有种灵魂会被吸进去的错觉。
“因为之前你告诉我你的病嘛，这个可以让你做个好梦，在我彻底掌握那些能力之前，小梦就保管在你的灵魂里面吧。”
“？”
莲的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我的事情。”
夕洛：“……”
戳戳逼人的眼神，让夕洛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莲已经忘了梦中所发生的一切，自己也忘了这一点，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啊哈哈……什么时候告诉我的呢……”
企图萌混过关的夕洛眨了眨眼睛，然而在莲冰冷的注视下额头上落下了一两滴冷汗，果然萌混过关是不行的……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解释什么，硬把梦魇塞给了莲后，夕洛转移了话题。
“已经很晚了，虽然看不到时间……这样，我去画个传送阵，你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莲：“……”
在夕洛转身之后，莲微微垂下了眼睑，她并没有去追问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夕洛的，但是她却感觉无所谓了……只是有些不公平，明明他知道了自己这么多的事情，可自己完全看不透他。
别说看透了……应该说，连了解都丝毫没有了解到。
可还能怎么办呢？莲的内心无法告诉自己该怎么做，已经麻木了这么多年的心，即使在这短短与他相识的岁月里拥有了淡薄的感情，可这么淡薄的感情，根本无法告诉莲自己该怎么样才不会后悔。
莲：“只是这样吗……”
声音很微弱，在地上捣鼓的夕洛下意识地回过了头：“啥？你刚才有什么吗？”
“……没有。”
夕洛疑惑地挑了挑眉毛，随后继续捣鼓着所谓的传送阵，莲看向了手中的手办，半透明的手办轮廓却十分清晰，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少女应有的样子，而且莲也很熟悉。
“弥雅。”
没错，这个手办的样子，正是以自己的学生，那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完美复制出来的，那个名为弥雅的女孩，其关系和这个神秘的男孩也很复杂吧，他们两个是情侣，这是自己班上所有人都有的共识。
莲自己也清楚，情侣，这个词，意味着什么——摸向了自己的心脏。
“马萨卡……”
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呢？名为马萨卡的男人，是自己的情侣，男朋友，指的就是他，虽然因为自己还没有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所以学院里也没有人知道那位马萨卡老师是自己的男朋友。
梦魇融入了莲的灵魂，悄无声息的，而莲似乎在想些什么，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喜欢吗……”
自顾自地问了自己这么个问题，莲不断地询问着自己是否喜欢那位名为马萨卡的男人，可无法得到结论来，因为自己之所以会答应马萨卡，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向自己表白的人，所以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可，那时候的自己，依旧被没有感情的病所包裹着。
眼神看向了正拍着手从地上站起来的夕洛，在这孩子的身边……不，在这个并非人类的存在身边，那诅咒一样的病便因为某种原因而得到治愈，所以现在，莲在询问着自己的感情。
这淡薄而又真实存在的感情。
“我……喜欢马萨卡吗？有名为喜欢的感情在里面吗？”
在这旋转的、复杂的感情漩涡中，苦苦质问自己的时候，莲听到了夕洛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呼唤着自己，回过神来后，发现自己刚才想事情的时候竟然走神走了这么长时间。
“莲，在想些什么呢？喊了你好几声了。”
“呃……呃？”
“难得啊，看见这样的莲，好像是在烦恼的样子？”
“……”
就好像是错觉一样，之前那有些复杂的表情消失的无影无踪，唯一剩下的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夕洛觉得有些可惜，在莲的梦里，萝莉莲更可爱一些呢，可以无所无顾忌地捧腹大笑。
将脑海中两个形态的莲对比了一下——
莲：“你在笑什么……好恶心的表情。”
夕洛：“……”
刚刚莲……是露出了一副无语的表情吗？虽然好像只是一瞬间，可是冰山脸的任何变化都太明显了，有些意思诶嘿。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夕洛指引着莲踏进了画好的传送阵中央。
莲有些紧张兮兮地盯着脚下用之前被自己杀死的怪物的内脏碎片以及血液构成的图案，虽然知道夕洛是『并非人类的存在』，可是看到夕洛搞出了这种超乎人类理解的特殊灵能运用方式，还是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等等……你不一起吗？”
突然莲意识到这个小小的传送图案只容下了自己一个人，而夕洛则站在图案外面，内心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特别是看到了夕洛那有些寂寞的笑容，没错，莲可以肯定，那绝非是正常的微笑。
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所透露出来的情感。
孤独、寂寞……以及渴求着什么似的眼神，这么幽幽地注视着自己。心脏似乎被揪紧了一下，莲冰冷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在那股不太舒服的心情中，看见了夕洛更显无奈的微笑。
能够看见……这个并非人类的神秘少年，对着自己摇了摇头，这一次，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孤独，就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锁链，将那份心情透过眼神告知了自己，甚至一度难以忍受这份感觉。
他……在忍受着这份感情……
『感情』
没有感情的自己，在他的身边得到了治愈，体会到了自己的感情，以及他的感情，与自己那淡薄的、单纯的情绪不同，从他那边传来的感情，要复杂且悲伤的多。
为什么会这么悲伤呢？为什么呢？那么的无力，像是面对着世界末日一样，无力地微笑。
夕洛不知道自己拥有豁除诅咒的天赋，或许他以后会了解，但现在，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天赋，将自己所拥有的感受一并传达给了莲。
人的精神就像是一个容器，一个空荡荡的容器，若将感情比作容器中的液体的话，莲天生就无法产生这种液体，于是这个容器便一直被空置着。正常人能够产生这种液体，但每个人的容器都不同。
有的人容器很小，当液体灌满了容器便会溢出来，这就是情感的爆发，有的人习惯给容器添加瓶颈，当液体太多太多，最后导致整个容器无法承受而爆裂，那么也就意味着精神的崩溃。
莲……在接近了夕洛后的这短短时间内，空荡荡的容器中也终于和别的正常人一样诞生了名为感情的液体，但现在似乎有一根吸管，将莲的容器和夕洛的容器连在了一起，这根吸管将夕洛的液体，一并传给了莲。
空荡荡的容器只是瞬间便被夕洛的液体所充满。
综上所述，此刻的莲，就是这样的感觉，明明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感情……却能够清晰地体会到。
“呃……”
捂住了心脏，莲无法承受地弓下了腰，大脑像是被重击了一样在颤抖着。
“嗯？”
怎么回事？夕洛连忙伸出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莲，不至于让她一脑袋栽在地上，从莲颤抖的肩膀上夕洛可以看到莲的状态，难道是之前受的伤还没有好吗？灵魂力场扫过莲的全身，却没有发现其他的伤势。
但……灵魂链接不知道什么时候链接着莲，瞬间理解了过程的夕洛赶紧中断了灵魂链接，双向的链接可不是说着玩的，一不注意的话，夕洛的精神可是足以轻易摧毁莲的灵魂。
看看‘它’吧，能在‘它’的攻击下坚持这么多年的夕洛，灵魂和人类比起来，就是天空和石头的区别。断开了灵魂链接后的莲，呼吸有些急促，还有些眩晕的脑袋用力摇了摇，接着眼神便对上了夕洛的视线。
莲：“怎么会……如此悲伤？”
特有的沙哑，属于莲的声音中，也染上了一层还未散去的哀鸣，即使已经断开了灵魂链接，可那股差点撑爆了自己的悲伤和孤独，却让莲痛苦地皱起了眉头，空荡了这么多年的容器，差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情感而出现裂缝。
可想而知这股悲伤有多么浓烈，那是任何一个人类都无法完全承受下来的悲伤。
终于确定了，莲可以摸着自己怦然跳动的心脏，已经绝对的确定了——眼前这个搀扶着自己的少年，绝对不是人类的事实！因为脆弱的人类，根本不可能理解夕洛他所承受的悲伤和痛苦，更别说去承受了。
“你究竟……在忍耐着什么啊？”
声音情不自禁地变大，成了嘶吼一样的语气，这样的莲，让夕洛分外错愕，手臂被莲紧紧地抓住了，力气之大，夕洛感受到莲的指间都快嵌入了自己的皮肤里面，这样竭嘶底里的莲……
“你到底是什么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啊？为什么要让我也体会这种感觉……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发出了如此悲伤的哀鸣，接着像是崩溃了一样地哭了出来。
是的……
夕洛紧缩的瞳孔中，映射而出的，是无比脆弱、掩面哭泣的莲。
不是那个英姿飒潇洒帅气好比女武神的莲，而是一个就和所有脆弱女生一样，以鸭子坐的姿势，无助哭泣的莲。光是这样看着，便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在感受着这股错愕的同时，夕洛低下了头。
“抱歉……”
道歉如果有用的话……就好了，可不断哽咽着、发出让人心疼的哭声的莲，却一下子抓住了夕洛的衣领。
“如果那么悲伤的话！就不要笑了啊！”
【作者题外话】：清明节到了，所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