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夕洛朝着窗外看去，空荡荡而又覆盖着一层阴影的地下隧道内，偶尔能在两侧看见些凌乱的骸骨，它们不知死亡多久，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生物，只是静静地躺在这里，用毫无生命的空洞眼眶注视着子弹一般前进的空轨。
灵能的作用下，在地下隧道的节能灯能保持一直不熄灭的状态，只需要定期维修检查一下，这个时间大概在一年到两年之内。
“呼……呼……”
被莲枕着快一个小时，腿有些发麻，她的手掌一直抓着夕洛没有松开，嘴角甚至流出了口水，裤子湿润了一小片……等她醒来后，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会很刺激呢。
当然，各种意义上，夕洛都觉得这个刺激可能会有些过头。
安静的睡颜，表情不知何时又变成了那张麻木不堪的冰山脸，这种病，很痛苦吧，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情，无法对喜欢的人说喜欢，无法对厌恶的人说讨厌，只是永远带着一张虚假的面具。
这么一看，跟弥雅有些相像呢。
不过弥雅是心理上的疾病，而莲是身体上的疾病，两者皆有共通点。
稍微挣了一下，夕洛试图把手从莲手里拿出来，可惜即使是在梦中，莲也十分警惕地握着夕洛的手，似乎把这当做了什么依靠一样，抓着怎么都不肯放开，而且因为夕洛的动作，她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看这样子，或许快醒了。
毕竟怎么说也是一个破格者呢，身体素质摆在这里，不过有一点让夕洛有些在意，莲的噩梦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实际上……自从她抓住自己手后就慢慢平静了下来，可是并不代表着噩梦已经结束。
“快一个小时了，什么噩梦会做这么久。”
梦境不过两三分钟就已经很长的时间，当然在梦里面对时间的感官会变得模糊，梦中无法辨认时间的长度，可是根据生物理论，人类在睡梦中做梦的时间并不会很长，但莲却完全打破了这个认知。
“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这样想着便觉得有些担忧起来，正当夕洛准备开灵魂链接一探究竟的时候，握着自己右手的小手，轻轻动了一下。
“唔嗯……”
从鼻翼间发出了诱人的轻呼声，随即一双带着些茫然的眸子缓缓睁开，墨一般清凉的双眸里，投影出了夕洛的面孔——
“……”
短暂的沉默……或者说茫然过后，莲的瞳孔渐渐缩了起来，最后变成了一根针大小，身上的灵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灼烧直至全身，庞大的灵压伴随着身体的逐渐绷紧而开始散发出实质般的气息。
『轰隆隆隆……』
“蒂亚你不用帮忙配音也是可以的……另外先冷静下来，莲。”
莲：“……”
清澈的双眸，仿佛带有魔力，看着这双眸子，脑海中的混乱和紧张不知道为什么就平息了下来，她慢慢坐起身子，忽然觉得脸上冰凉凉的，用手一抹，晶莹剔透的口水，再看看夕洛腿上湿润的那一小片。
“……”
脸上有些滚烫起来，特别是望见了夕洛那似乎是偷笑的表情，就更加觉得窘迫难堪。灵能缓缓收敛，背后隐隐约约发现的X形武器暗影也渐渐暗淡，莲稍微与夕洛拉开了一些距离，过了半分钟后。
“我怎么睡着了？”
“关于这个嘛，蒂亚，放录像。”
『啧，不要命令我！』
虽然语气不怎么好，但是依旧听话地投影出了一块屏幕，里面正播放着之前莲一个接一个把酒心巧克力往嘴里塞的画面，吃完了最后一个，莲的小脸已经通红一片，而且不停打着酒嗝儿。
湿润朦胧的视线转移到了夕洛脸上，接着……
“等！等等！不用播下去了！”
随着莲急促的声音画面戛然而止，脸色有些变化的莲看起来有些难以平静，能够让这张冰冷的脸稍微露出一些红润可不容易呢，不过倒是挺有意思的就是了，夕洛嘴角带笑，静静注视着莲的眼神。
莲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将脸上的红润给压下去，随后眼神锐利地落在了夕洛脸颊上：“你，什么都不记得。”
“我懂我懂，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记得。”夕洛拍了拍手笑眯眯地说着，莲微微点头，算这小子有些眼力劲儿，而夕洛又接了一句：“不过，你以后还是注意点，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喝醉了。”
莲：“……”
仿佛将夕洛直接洞穿一样的锐利视线千刀万剐地穿透了夕洛的身体，清冷但是咬牙切齿的声音随之传来：“这点！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夕洛耸了耸肩保持着微笑没再说话。
莲抱着胳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一如既往的冰冷，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偶尔用余光扫一下夕洛，每一次都会在看完夕洛后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其中有‘不甘、紧张的情绪’。
那么丢人的一面给这个身份实属自己学生的男孩子看到了，真不知带哦该怎么面对他。
头疼……都怪这该死的巧克力！
空轨依旧平稳地前行着，除了极其细微的声响再没有了其他的杂音，规律的‘呜隆’声像是打着拍子一样，富有节奏地一下接一下回响着。
空轨并非直接停在玄武城城门，而是会通过地下隧道停在青龙城的城门那，因为蒂亚对大叔的模糊定位，那个地方距离玄武城有很长一段距离，即使到了青龙城，也要再长途跋涉一段时间。
没有交通工具，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难题，夕洛自然有更好的代行方式。
莲：“……”
夕洛：“……”
沉默着，令人尴尬的沉默。
“那个，夕洛。”非常难得，竟然是莲主动开口，从她有些生硬的语气就能听出来，她也是鼓起了多么大的勇气，“你觉得，我，作为老师，怎么样？”
断句的地方很奇怪，像是刚学会了说话的孩子一样，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吧？
夕洛想了想，上课的时候、训练的时候，还有学生们的反应，综合起来……
“还……行吧？”
莲：“……也就是说不行……”
“咳咳，也不是说莲你教学能力不好，只是教学的方式太过……说到底，还是这个特殊病症的缘故，难以接触你呢。”
莲陷入了沉默，从她一下子塌下去的肩膀就可以看得出心情并不怎么好。
声音略微有些起伏——
“我在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四岁还是五岁，梦想是当一个老师，这是我不被认可的梦想。父亲对我的期望却是让我成为一个战士，我为此而努力地训练着，在战场上活跃着，几乎不曾为自己考虑，因为这个病的原因，也没有机会为自己想那么多。”
并肩而坐，夕洛看着莲的侧脸，这张侧脸上清冷的过分，因为美丽而冰冷的轮廓凸显了这一层有些抑郁的气质。
“但是……父亲死在了战场上，最终也没能逃过宿命，对他来说，这是最荣耀的归属，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时的心情，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轰然倒塌，连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来。失去了父亲的指令，失去了前进的心情，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那一天，因为我的疏忽，我死去了十多个战友。”
“他们就这么死在我的面前，全都是因为我……”
夕洛：“……”
“我从前线退役，来到第一学院当上了老师，我以为我会非常开心，因为这是我从小以来的梦想，可实际上……仅仅两个星期，我遭受到了四十多份投诉，我教过的两个班，几乎每一个人都投票将我排斥了出去。”
“因此我被调到了特殊系，我不太清楚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于是我请教了别的老师，他们能给我的帮助并不多，在有些时候，我忍不住想要放弃，可我不知道。”
“如果我连这个都放弃了，那我还能做些什么。”
撇过了头，吹着眼眸望向了冰冷的地板，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在车厢中留下了残响。
“啊……是这样的吗……”夕洛的声音比起平时多了一些什么东西，莲望向他，发现他也望着自己，清澈透亮的眼睛，不自觉地被吸引了目光，这双眼睛似乎会说话，在诉说着什么。
忍不住地，莲轻声问道：“能……帮帮我吗？”
当最后一个字清晰地从莲的小嘴里吐出来后，空气似乎冻结了那么瞬间，黑色的眼眸上下颤抖了一下，随后急促地低下了头：“不……当做没听到……”，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不知道为什么就忍不住说了出来。
可是这种话……对自己的学生……
不！怎么可以！太丢脸！实在是太——
“可以哦。”
“……？”
“那我就帮你，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好老师吧。”并非出于什么别的心理，而是看见这样的莲，单纯地不想拒绝罢了，于此露出微笑，并且给予回答，“所以打起精神来，稍微给自己一点自信，因为……我会帮你的。”
莲：“……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呢，夕洛困扰地摸了摸鼻子，“因为莲你感到烦恼啊，我不想看到你这样，这个回答还满意么？”
“……”
眉毛随着眼帘一同低垂了下来，那不止该如何形容的表情，将莲渲染的有些哀伤，沉默了良久，她摇了摇头：“谢谢……不过，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好。”，因为某些原因，才决定当老师的。
如果连这个都需要自己的学生帮忙，那么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夕洛张了张嘴，凝视着莲的侧脸，最终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吧，不过……我还是保持同样的念头，莲你有需要可以来找我，这是作为你曾经帮过我的报答。”
莲有些茫然，她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帮助过夕洛，可是也不想去问，她只是觉得有些疲惫——明明才睡了一觉的，可惜托那个噩梦的福，不但精神没有变的更好，而且现在赶紧更加糟糕了。
如果不是因为刚才的噩梦，自己也不会如此失态，在夕洛面前说出这些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