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这不是他一直以来期望的话语。
他不愿两百年来在痛苦的时间里等待的，只有那么一句空虚的话语。
两百年前的相遇，直至现在的剧烈变化，在不生不死，历尽千年时光的他眼中，仿佛沧海桑田。
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也未曾想过自己被愿意被所谓的宿命束缚。
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与名为德洛丽丝的少女的相遇。
人类王城繁盛的景象中，黑发的少女含着一支糖果走在人海中。
阳光倾泻而下，将她那没有丝毫兴致的脸盘映在了他的瞳孔中，那一刻就仿佛是永恒。
就像是困于地牢中上千年的灵魂，无意中憋到了一丝来自于黎明的晨曦。
从此便无可抑制追随于她的身后，将风雨远远驱赶在她的身外。
“他们说你养了一只野狗。”他曾经对她说。
“野狗？”她问。
“说的是我。”他虽没有不满，却是希望从她口中得到不一样的回答。
“若是说的是你，那野狗这词似乎也是赞美他人的词语了呢。”
她，一直如此，总能给予他不同于世俗之间的话语。
但是这些，已经彻底消散在了时光的洪流之中。
在异大陆之中，偶然遇到的某一缕残魂，将他们引至破落城郭，与那黑暗的邪神直面相迎，他们的冒险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对不起...”
反复的道歉，似乎代表着她的悔恨。
一句话，足以否定了他一直以来的付出。
“为什么要道歉？”佐伊捂住仿佛被撕裂的胸口。
道歉的话，不就说明...
在这样的结束的前提下，就连相遇开始，就是错误了吗？
“就算是违背了约定也好，就算没有拯救到一切都好，所有都已经结束了。”德洛丽丝继续他认为是自以为是的话语。
“还未结束！”他咆哮着，拽过脚边的阿尔冯斯，“一切都还在进行之中。”
“没用的。”德洛丽丝悲伤的话语，一次又一次刺痛他的内心，“这两百年所造成的惨剧，早已经说明我们无法再次寻到城王的灵魂，你所做的这些，只是在增加自己内心的痛苦。”
“就在眼前了啊！”佐伊激动地说，“只要他们还在继续在濒死之中，那双手就会继续伸出来，那就是城王所在的最好证明！”
佐伊继续着自己的话语，“只要找到城王，你所丢失的一切才会变得有意义！”
“小伊。”
她再次呼唤他的名字。
“你还不懂吗？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我已经放弃了。”
他刚显露的笑容僵住了。
“放弃...？”
在这一瞬间，佐伊竟然发现自己很难理解人类的语言。
“这两百年里在灵魂之渊之中漂流的时间里，我最终还是觉得人类的命运也好，世界的终焉也好，不全都是与我们无关的事情吗？”
她的话语让他陷入到了彻底的混乱之中。
换作以前的德洛丽丝，会说出这种话吗？
那个老好人，那个热心肠，无论是多麻烦的事情，都能凭着自己心意毫无迟疑冲在前头的德洛丽丝，为什么会说出如此让人绝望的话语。
“原本我以为拯救那些被困在深蓝之渊的灵魂才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后来我才发现，我只不过是因为自私的理由，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德洛丽丝轻声说。
“为了活下去...”她声音轻得出奇，就像是不愿意说出口。
“我很自私，也很胆小，明明很胆小却很嚣张，认为整个世界都能为自己旋转，所以能不惧王国，不惧世界之恶，仅仅是为了自己而前行，最终...却把你们也一起扯进了深渊之中。”
“所以这是我的错啊...”
德洛丽丝的白眸突然开始闪烁，在塔尔希洛的眼角处掉落出泪水来。
“...”
佐伊低下头，陷入到了极深的沉默之中。
他突然笑了，撕心裂肺地笑了。
“不对！！你不是德洛丽丝！！！”他说着，抹起那盖住脸庞的刘海，露出的脸庞上带着痛苦与疯狂扭曲在一起怪异脸庞。
而那张脸庞却正在变得年轻，他手中的阿尔冯斯发出了惨叫的悲鸣。
“你终究还是要继续下去吗？”德洛丽丝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在取回属于自己的不死，阿尔冯斯的瘦小身躯在悲鸣中极速地蜷缩，最终化作一团血肉炸裂了开来。
刚苏醒的离岸目睹到这一幕，也发出了悲痛的惨叫。
“为什么你不能理解呢？”德洛丽丝看着这不可理喻的一幕，内心里痛得难以呼吸，他知道佐伊已经失去了理智，“我只希望你舍弃掉过去，独自活下去的这件事...”
接着他看向了离岸，轻声说，“背负着一切活下去，终究得到的也只有痛苦，不如正如你们之前所想的那般，在还未接触到世界的辽阔之前终结吧...”
德洛丽丝的话语，在那时就已经宛如恶魔一般刻印在了他的内心之中。
他看见佐伊宛如恶魔一般，在自己的眼前将自己的伙伴逐一吞噬，自己的身体却因为恐惧而做不出任何一丝的动作，只能痛苦地哀嚎着，往着墙角一点点蜷缩而去。
作为父亲与母亲的佐伊与德洛丽丝，却是化身成了一个残忍的侩子手与冷眼相看的旁观者，看着他们的孩子们逐一被捏碎成一堆血肉碎沫。
“妈...妈...”
突然，从塔尔希洛的嘴中，艰难地吐出了话语。
“为什么要这么悲伤呢？”
塔尔希洛像是在问着自己一般，正在努力地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他的那双白眸在闪动着，压制体内德洛丽丝的残魂。
“塔尔希洛..”
德洛丽丝震惊地巡视着正在灵魂深处向着他游来的塔尔希洛。
在她那里，塔尔希洛终于看到了德洛丽丝的全貌。
她还宛如少女般年轻，美好的身躯上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如此圣洁的存在啊，让塔尔希洛怎么也想不到她内心深处的绝望。
以往的温柔不曾虚假，是最温暖的存在。
他们却没有察觉到，在那双手的背后，竟然是如此千苍百孔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