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希洛觉得自己的表情太过单调了。
大部分时间他脸上都是一副呆然，偶尔笑起来也只不过是因为应付他人。
说到底表情这种东西该怎么表现出来呢？
看着糖果一脸期待的从小屋里出来，背上那个几个月前塔尔希洛用野猪皮缝好的背包，笑着就冲出了屋外。
她的蓝色长发绑了起来，跑动的时候一条蓝色单马尾在阳光里晃来晃去，好像在梳洗着一张幽蓝的薄纱。
塔尔希洛歪着头看着，一边将皮靴的绳子系紧，整理一下浆洗得硬朗的衣领，扭了扭脖子，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拎过一条布带将自己的头发拢起来也绑成了单马尾。
“终于到了这天吗？”海明威挠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挠完头又伸手进衣服里挠着肚子，连连打着哈欠。
“我还以为还有很久的。”塔尔希洛昨晚在深夜突然梦醒，呆呆看了半天窗外的月光，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盛夏。
王都的灵幻学院招生考试在即，塔尔希洛也已经年满十四，旅途始终是要开始了。
“有几成把握？”海明威坐到了门槛上。
“入学的吗？”塔尔希洛将身上已经发黄的衬衫整理好，翻开床尾的木箱，那里静静躺着四柄短刀，“去了才知道。”
“别给我丢脸就行了。”海明威单身撑着膝盖，手掌托着脸颊，歪着头在看天，但是葡萄的枝叶挡住了他的视线，微微往下就看到了那熟透了的青葡萄，糖果正在下面用竹竿将他们打下来，在水井边打了水，清洗好了小心翼翼用油纸抱住放到了背包里。
“你大可放心，丢的不是你脸。”塔尔希洛用手抚过那四柄短刀，将两柄黑铁短刀首先别在了腰间两侧。
其余两柄用绿龙骨打造的短刀现在已经换上了绿龙皮革缝制的刀鞘。
之前用牛皮的做的刀鞘，在放了几天之后已经被逐渐毒得烂了去，只好想了办法将绿龙皮制成了皮革。
这皮革制得整整一年，做成之后不仅坚韧性惊人，还十分柔软，普通的针线根本不能刺穿，又花了大加个请了老铁匠出山，将一些箭镞融了做成了几枚针。
由于毒性，制作过程可谓是艰难，不过好在一切顺利。
除了刀鞘，他还制了一件皮衣，现在给糖果当内衬穿。
说实话此去若是平常，风险也就路上山贼强盗，或是城里歹人，只要灵活应对大可不必担心，只是在到处都是灵卿的王都里，他和糖果就是混在狼群的绵羊。
“反正你肯定是没考上，然后哭啼啼地跑回来...”海明威说着就开始窃笑，“回来提前说一声，不然我说不定没给你们准备饭。”
“这就不用海叔你担心了。”塔尔希洛将两柄绿骨短刀别在了后腰，身上已经是四柄短刀，“倒是你，在我回来之前，可别老死了。”
他还将墙上那张老旧的木弓拿了下来，却被海明威叫住了，“拿旁边那张。”
在塔尔希洛木弓的旁边，是海明威的弓。
那张木弓看起来全体通黑，虽然老旧，但就是这种旧迹斑斑的感觉让人看见就觉得是一张好弓，至少比塔尔希洛的要好多了。
全部装备完毕之后，他背上了一个和糖果一样的皮背包，里面装的都是衣服，糖果的都是装粮食。
“那我走了。”塔尔希洛与坐在门槛上的海明威擦肩而过，走出门外，见到糖果在葡萄架下向他招手。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海明威。
只见他依旧托着脸，另一只手在悠悠地挥着，斑驳的眼光里海明威的嘴唇好像动了几下，蝉鸣声在小屋后面的山上铺天盖地而来，塔尔希洛有些没有听清，不过已经心领神会。
塔尔希洛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牵过糖果的手，走出了葡萄架，走出了小院，走到了剩下猛兽一般的眼光之中。
去了还是依旧纯白色的马场和圆滚滚的胖球道别。
胖球娘声娘声地说了好些话，然后突然眼圈就红了起来，一直抓着塔尔希洛的手好些时间才放开。
之后去了教堂，老牧师也没说什么，只是艾洛薇儿依依不舍地一直抚摸着他的后背。
在艾洛薇儿看来，塔尔希洛就像他的弟弟，分别时话语不多，更多的是说不出的离愁。
待他们走出教堂，老牧师才急冲冲地走出来，看着两人逐渐走远，才回到教堂里去，嘴里念叨着什么。
艾洛薇儿走近了才听到他在说，“把糖果留下该多好呀...”
去完了这两处地方，他们去到了镇口，那里停着一些运货的马车，是商旅们的车队。
镇上前往王都参加考试的人不多，艾诺府的算一个，还有就是克尔和丽米。
前两天瓦登就乘坐自家的马车，由一大队人马送去了距离长号镇稍远的艾斯洛城里，好像还带上了克尔和丽米。
塔尔希洛也没指望这些纨绔子弟能带上自己，也没稀罕这个，倒不如说这样才最好。
塔尔希洛所在的长号镇，以及周边的小镇的考生都需要到艾斯洛城里集合报名，再由灵幻学院的引路人带往王都。
距离报名截止的时间还有三天，而到达艾斯洛城乘坐马车只要一天的时间，所以塔尔希洛根本没有着急。
艾斯洛城现在想必已经非常热闹，住店吃饭什么的，费用花销都是能省就省，反正迟两天也没什么打紧。
和商队的人打好了招呼，付了几个银灵币，两人就坐上了塞满了货物的马车。
马车上空间虽然小，但是塔尔希洛和糖果两人一起挤了进去还是有些宽敞。
不到一会儿马车外传来了吆喝声，几声马嘶之后马车颠颠簸簸地行走了起来。
塔尔希洛将糖果抱在怀里，看着小镇在逐渐后退。
那些宛如夕阳一般的屋顶如此显眼，就算马车走远了也还能看到。
塔尔希洛看了几眼，就闭上了眼睛。
他在算自己在那座山上和海明威挖了几个坑，想在教堂的小院子坐了多久，想自己的身上被海明威的脚板踢了几次。
他突然觉得，那几柄短刀有点硌屁股。
也许他的表情真是太单调了，就连眼泪掉了下来，也还是那一脸漠然。
眼泪滴在糖果的头上，她觉得有些温热，便将埋在塔尔希洛怀里的小脸，埋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