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尔希洛突然停了下来。
眼前突然出现的两年前自己，站在了他自己的面前。
两年前的他，既瘦小又驼背，一双漠然的双眼下的眼皮折叠着褶皱，显着幽幽的黑纹。
“你害怕死去了吗？”两年的塔尔希洛问现在的塔尔希洛。
他睁大了眼睛，自己与自己遥遥对望，好似隔了一个时空。
害怕死去...
那个细小的自己，说出自己正确的心情，说出了自己都一直迷惑的心情...
“也许你说得没错。”现在的塔尔希洛回应着他，在自己面前倾吐着自己的想法，“我现在害怕死去了！”
这是个连自己都不可否认的事实，两年前他带领着那五个灵卿进入山中，原本就没有回来的打算。
那时候对于死，只有一种麻木，可是现在的话，怀中抱紧了那一份温热...
塔尔希洛长长吸了一口，抱紧了糖果，然后继续抬起脚步与两年前的自己擦肩而过。
年幼的自己表情突然变得扭曲痛苦，他咬紧了牙，在塔尔希洛和自己擦身而过之后冲向了身后追来的五个腐烂的灵卿。
那幼小的塔尔希洛抓着那把漆黑的短刀，独自一人向着身材高大，比起他来像是五座大山的男人们迎了上去。
“对不起...”塔尔希洛没有回头，一直往前疾驰，想将过去的自己，还有那些阴影全部抛之身后。
两年前的自己，在这段仅仅屈指可数的日子里，竟已经变得陌生，见到自己宛若他人。
到底是什么造成了现在的变化呢？
塔尔希洛心里知晓，也非常地明白，甚至透彻得找不到第二个答案。
他变得，想活下去了...
不知道什么开始，从他那已经麻木冰凉的心中，燃烧起名为求生的这种本能，所以感觉到了恐惧，感觉到了罪恶感。
他逐渐地从一个感情缺失的孩子，成长了一个“人”。
可这种成长从来不是他所想要的，所以才会招致两年前的自己的愤怒。
那是来自于过去的否定，对于现在的塔尔希洛的否定。
思考中塔尔希洛踩空了一阶石梯，抱着糖果一起滚落在一片雪白之中。
并不是之前所见的空无一物的茫茫白色，而是很具体的白色，有些形状的白色，从冰凉的质感来看，塔尔希洛能清楚地知道，只是一种名为“雪”的东西。
可是即使无论从感官和知觉上来判断这些东西有多么真实，现实中也不可能存在的。
但也太过真实，真实到无法去想象这不是现实。
塔尔希洛从雪中抬起头，见到了一望无际的雪原，头顶阴暗的天空中正飘落着细碎的雪花。
他的血肉模糊的双脚即使在雪中的冰冻中麻木，但依旧止不住地颤抖，好似那两只东西已经不属于自己。
鲜血从伤口源源不断流出，冒着热气地染红了身周的白雪。
糖果从雪中爬起，将绷带从背包里拿出来时，就去将他的鞋子脱下。
鞋子脱下时还粘着几块皮肉，塔尔希洛却一声不吭地任由糖果粗鲁地包扎。
糖果已经急出了眼泪，一边包扎一边伸手摸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和雪花。
可就算塔尔希洛双脚缠满了绷带，鲜血依旧不断地渗透出来。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糖果将绷带给他扎了一层又一层，可是扎了好几轮，血依旧像是势不可挡的千军万马，突破绷带的重重防御，冲到外面的世界来。
塔尔希洛视线开始朦胧，想要伸手抓住糖果慌乱的小手，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力气，缓缓地躺在了雪地上。
“塔尔！”糖果大叫着，捶着他的胸口，却毫无反应。
她扑到他的胸前，听到了迟缓的心跳声，又喜又惊，抬头看着这一片辽阔的雪原，心中更是生出一种绝望。
她抹着眼泪，挽起塔尔希洛的右手，看向中指上带着的白银戒指。
她湛蓝的眼眸中光芒流转，呼吸变得急促和不稳定，嘴鼻不断吐出纯白色的气体，最后她一咬牙，将塔尔希洛的手放了下来。
“还不能放弃...”她细声地说着，顾不得看自己脚板的情况，将塔尔希洛整个人背了起来，向着四周转了一圈之后，胡乱地在雪中趟出一条径直的雪道。
糖果体型也太过细小，即使将塔尔希洛整个背了起来，他的双脚还是抵在了雪里，从绷带离渗出来的血在她趟开的雪道两边划出了两条血色的白线。
她的小脚板的血也在不断流出，每一步都是一个血脚印。
他们走过的路，都沾满了血。
那鲜红色在雪白的平原上，像是一条将天空划开的流星，在飞舞的雪花中缓慢而又坚定地向着远方驶去，好似永不会停歇。
糖果走的每一步都非常地吃力，寒冷和疼痛侵袭着他的小躯体，疲劳和饥饿感也在不断地累计，可是他还是吐着白色气体，尽力地将每一步走得很稳定，防止背上的塔尔希洛感到任何的不适。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向了哪里，雪花越来越大，气温也越来越冷，糖果的头顶和塔尔希洛的身上都已经堆满了积雪。
“差不多到了极限了吗？”糖果眼皮沉重，小腿一软和塔尔希洛一起跌落在积雪比之前更厚的雪地里。
糖果挣扎着爬了起来，将已经结冰的刘海揉开，然后想要去扶塔尔希洛。
他推着塔尔希洛，声音里带着哭腔，“塔尔，该醒了，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塔尔希洛没有任何反应，躺在冰冷的雪中宛若一具死尸。
“你该不会死了吧？”糖果扑在他身上，已经不知所措。
此时身旁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糖果警惕地站了起来，看见之前在阶梯上所见到的两年前的塔尔希洛。
那个身材瘦小的塔尔希洛此时浑身满是伤痕，鲜血覆盖在身上，在寒冷的风雪中一脸冷漠地看着糖果。
“可以把他还给我了吧？”那个瘦小的塔尔希洛开口说道。
“休想！”糖果挡在塔尔希洛身前，张开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