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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迷失(1)

帕蒂逃跑了。

是的,她逃跑了,从最喜欢的家人们身边逃跑了。直到她开始感到气喘吁吁,小猛犬才意识到这一点。而这个时候,她已经跑到了……

“……?”帕蒂环顾四周,发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跑到什么地方来了。那个用来让艾莉卡进行武装模块试启动的场地,本来就是拜托温泉旅馆特别找的偏僻地点,而周围的环境对帕蒂而言更是陌生,再加上“另外一些理由”,帕蒂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脚刚刚走过了怎样的路,更不知道自己身在假火山山麓的何方。

但她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此刻的心情。很痛,很害怕,帕蒂紧紧揪着胸口的衣服,尽管明明大口喘着气,却觉得根本没有空气流过自己肺部一样。强烈的窒息感一样的心情紧紧攫住小女孩的五脏六腑,不但是心,连身体的其他部分都痛苦的不得了。

然而心是最痛的,或者说,也许寄宿在心中的那颗灵魂是最痛的,痛到帕蒂已经没力气站立,只能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将脸埋在双腿之间,低声啜泣着。而她环抱双腿的手则握成拳头,捶打着已经被泥土染脏了的腿。

“呜……呜……”帕蒂轻声啜泣着,在潮湿的森林里蜷缩着身子。而与此同时,傍晚的夜空之中开始迅速的聚集起了雨云,并且响起了雷霆的声音。一场将会很猛烈的雷阵雨正在温泉之城上空酝酿,而这样的天候恰恰映衬着帕蒂此刻的心情:害怕,悲伤,还有后悔。

“都怪我……”

在接二连三炸响的雷声之中,在郁郁葱葱,植被茂密的人造丛林里,帕蒂的声音微弱而无助。她擦了一把眼泪,可唯一的效用却是把脸也弄脏了。帕蒂现在并没有精神意识到这件事,她只是继续哭着,低声呻吟到:“都怪我……艾莉姐……呜呜……”

帕蒂将艾莉卡的意外当做了自己的责任,这就是她为什么会逃跑的原因。斯碧特的着急也好,薇拉的敏感与不知所措也好,丝缇卡的愤怒也好,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帕蒂,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艾丽卡晕倒是她的错。

因为她为艾莉卡做出这个招来悲伤的决定投下了最后一票,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票。在艾莉卡晕倒的一瞬间,涌入帕蒂脑海的竟然是这一件事。而随后三位家人无心的争执更是严重的加重了她的这个想法——而更重要的是,帕蒂从没有在这个家里承担过什么“责任”,更从没有想过自己没能尽到责任时候的状况。

所以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被吓坏了,并且逃跑了。在逃跑的同时她更感到害怕,如果艾莉卡就这么再也醒不过来,或者生出其他更多的意外,那她一定会被家人讨厌——至少年轻的帕蒂是这么认为的。

大家一定会伤心,生气,好可怕,不想要看到这样的大家。在这样想法的驱使之下,帕蒂自然而然的选择了逃离。至于她所想的伤心和害怕会不会存在,以及她的逃离会不会造就新的伤心和气愤,她的小脑袋还来不及考虑这样的问题。

她只想逃跑,正如有人放下了无谓的争执,只想找到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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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丢了,吗?”

摇晃着眩晕,虚弱,而又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艾莉卡看着身边的斯碧特,喘着气,有点儿断断续续的这么说道。虽然经过了丝缇卡的急救,终于从晕厥的状态之中恢复了过来,但取而代之的却是十几天的复健和温泉旅行好像全都白费了。这让斯碧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都哭丧着脸,但是帕蒂的突然失踪更让她担心:“是的,艾莉姐……都是我们不好,是我们……”

“你——或者薇拉,或者丝缇卡都没做错什么事,”艾莉卡打断了斯碧特的自责,尽管还虚弱着,但是她的神智却其实相当清醒冷静。不错了,大家虽然是吵了架,但是这才正常啊,艾莉卡的内心如此感慨着,她甚至觉得一直都和乐融融的佣兵社其实才是异常的,当然,是个甜美的,超过平均值的好异常吧。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也不是帕蒂做错了……呼,呼……”

“艾莉姐!”

“不会死的,别担心。”艾莉卡挤出一个笑容说道,但她说话的口气和用这种口气说的话都显得有点儿不祥。接着,她试着扶着地面站起身来,但是却因为乏力和地面湿滑而失败了。斯碧特惊呼一声,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艾莉姐请不要再劳动自己了!要是再出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啊!”

“啊……抱歉。那就扶我起来吧……”这次艾莉卡可没有余地反驳,她不好意思的伸出手去,而斯碧特则连忙将她的手搭在肩膀上,然后慢慢将她扶起。而此时,天边的第一声响雷也传到了二人的耳边,一阵强劲而短促的雷暴雨正在城市的上空聚集,对于正在“找寻”的人们来说,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斯碧特不禁啧了啧嘴。

艾莉卡注意到了斯碧特的这个小动作,也从中感受到了她正在焦躁。帕蒂逃跑似乎是在艾莉卡苏醒过来之前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而既然斯碧特开始焦躁了,也就说明帕蒂已经失踪了有一阵子了吗?艾莉卡正想向斯碧特核实这件事情,然而在那之前,另一个声音突然在附近的丛林里响起了:“喂!歌女!有看到——艾丽!”

“啊……”艾莉卡发出没什么意义的呻吟,看着那个粗鲁的拨开树丛跑出来的人影。既然薇拉两手空空的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么帕蒂一定还没有被找到吧。就在艾莉卡想到这里的时候,薇拉果不其然的带来了不妙的消息:“唉,周围能躲人的地方都找过了!那小笨狗跑哪里去了啊!”

“哎!?”斯碧特惊讶的几乎跳了起来:“没,没找到吗!这是怎么回事呀!?”

“就算你这么问我我又要怎么回答你啊?就是那家伙,一溜烟的跑没了啊!”薇拉的口气稍微有一点气急败坏,但很快这语气就变成了由衷的自责:“唉……都怪我说话没脑子,明明知道那家伙不喜欢我,我还大吼大叫……啊啊啊!真是,该死啊!”

这种时候再生气发火也没有用——其实薇拉自己是有这种自觉的,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对自己发火,这就是她感到自责的方式。四年的相处让艾莉卡意识到了这点,因此她阻止了想要说些什么的斯碧特,向薇拉说道:“别担心,她不会跑太远的……丝缇卡在空中找她吗?”

“嗯。”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心,但薇拉依然点了点头,当然,脸上还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真是的,帕蒂那家伙……我一定要把她——”

“行啦。”艾莉卡苦笑着说道,强行扭转着三人之间的气氛:“她是个乖孩子,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家伙,更重要的是,她可不是‘笨狗’,她会好好想明白的……而且快要下雨了。”

言下之意是——是很多的意思,只是艾莉卡不知道伙伴们知晓几成。随后,她在薇拉和斯碧特的帮助下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在她躺回床上的时候,哗啦啦啦啦,雷暴雨正好下了起来。看着她担心看着窗外的侧脸,薇拉皱了皱眉头,说道:“丝缇卡带了雨具,两套的……要是能送到帕蒂的手里就好了,唉……”

“唉声叹气也没有用啊,薇拉。”艾莉卡摇了摇头,接着平躺下来,闭上了眼睛:“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只有找寻和等待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三人对视一眼,也只能得出这个无奈的结论。况且现在艾莉卡的身体状况也是非常要紧的事情,斯碧特马上叫来了医生帮艾莉卡检查,而薇拉则急匆匆的向卡蒂报告艾莉卡的状况,但是她并没有说帕蒂的事情。

但光是艾莉启动武装形态失败,又陷入短时间昏厥的消息就够糟糕了。尽管如此,卡蒂仍然安慰薇拉,让她不要紧张。当薇拉将此事告诉艾莉卡的时候,她在感激于好友的体贴同时,也对自身此刻的状态感到担忧,一辈子都无法战斗的话,自己的人生……

突然,艾莉卡再度与周围的世界隔离,就如同刚刚启动武器模块的时候同样的状况。而且比起先前那混乱而令人困惑的杂乱断片,这一次呈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段连贯的画面,尽管她称不上有故事有情节,只是一个身影在某个荒原跋涉的画面,但艾莉卡知道,那个正在跋涉的人,和正在看着这跋涉的人,都是自己。

而现在,艾莉卡所见的画面之中,她自己正呻吟着,跋涉着。她甚至可以听见自己的呻吟声:“——”

“——!”

“艾莉!”薇拉呼喊的声音驱散了艾莉卡眼前的幻象,将她拉回了现实之中。回过神来,她发觉大家都正用担惊受怕的神情,关起的望着她的脸。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非常尴尬。艾莉卡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抚大家。但她应该说些什么呢?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电话响起来了,房间里阴郁而尴尬的气氛,终于稍微被驱散了一些。薇拉急忙拿起电话——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军用通信机。上面显示的发信方理所当然的是丝缇卡,但看到这一行简单的代码,一屋子人仍然欣喜若狂。但……

“啥?”薇拉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夸张,她甚至将通信机从耳边拿开,用看什么稀奇玩意似的眼神紧紧盯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摇了摇头,将耳机和话筒重新凑到脑袋旁边:

“没找到?这家伙不在旅馆附近?”薇拉的声音特别大,大的刺耳。她又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面色红一阵,又白一阵:“这太奇怪了吧!丝缇卡你——你继续找!等下再联络!”

匆匆忙忙的,薇拉切断了通信,好像是要掩饰什么。但其实她想要掩饰的东西其他人都已经看得很清楚了——她竟然对从来都信赖有加的小女仆产生了某些根本性的质疑。恐怕连她都知道这肯定是不对的,丝缇卡工作细致,认真负责,如果她说什么东西(比如说薇拉最喜欢的伏特加)没有,那就是没有。

但她现在说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没有了”。

而且还是与薇拉有着密切关系的一个“讨厌的小鬼”。薇拉感到自己的额头流起了冷汗,而她也看得出,身边的艾莉卡和斯碧特也开始露出担忧的神色。这反而让薇拉的心情变得更烦躁,她不安的踱步起来,喃喃自语:“怎么会呢……这怎么会呢……”

“薇拉,着急也没用。”反而是艾莉卡比较冷静。这么说着的同时,她对身边的斯碧特使了个眼色。然后,她提议道:“也许是丝缇卡一个人找的覆盖面不够吧。让斯碧特也去找,两人协调好了能增加找到的机会。”

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了,斯碧特和薇拉都能认识到这点,因此她们都没有反对——或者说,她们已经烦恼和不安到没有精神反对了。斯碧特立刻整理行装,出门加入到找寻帕蒂的行列。而忧心忡忡,并且感到深深自责的薇拉则颓丧的坐在艾莉卡的床边。不擅照顾别人的她面对完全在自己认知范围之外的病症,能做的事情好像也只有陪伴了。

这让“行动派”的薇拉深感不安,她真的不擅长“只是坐着”这种事情。只过了一会儿,她就开始不安的搓起手来:“呜……”

“薇拉?”

“我,我知道!”薇拉皱着愁眉,不太干脆的回绝了艾莉卡的忧心。而艾莉卡则从她的反应中看出薇拉大概是闲不住了,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好像让薇拉有些气恼:“喂,艾丽!你笑我喔!”

“没事没事,真的。”艾莉卡勉强忍住笑意,挥了挥手。接着,她忽然长出一口气,好像刚刚的这一番动作消耗了极大的精力一般。薇拉的表情一瞬间又紧张了起来,可艾莉卡却苦笑着挥了挥手,说自己好像有些累了。

“哦,那,那你好好休息。”薇拉有些悻悻的回答。看着艾莉卡拉起被子,逐渐发出沉稳的呼吸声,她不知为何感到有些怅然若失。那小鬼,她想,干嘛要跑啊?我就这么可怕吗?她又到底跑到哪儿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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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复杂,就连当事人自己都有点说不清楚。毕竟帕蒂逃跑的方向是树林,尽管那还是为了营造优美环境而培植的人工林,但无序的自然法则却很容易将人工的规整改造成天然的混杂。等帕蒂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所处的位置了。

对于战斗妖精们来说,这种状况其实也不是无法解决的,多数战斗妖精们通常都会随身携带武装模块,展开之后便可以进行定位,而很多女孩还会选择身体内建定位系统——但问题是,帕蒂偏偏既没有内建定位系统,也因为跑的突然,根本没有带任何的武装模块。特别是她的“武装模块”其实应该是她的重型武装平台,而这套沉重的装备根本没带到温泉旅馆。

于是哭够了的帕蒂环视四周,终于发现自己迷路了。在一阵发愣之后,她的小脑袋里翁的一声涌出了好多念头,原本稍微镇定下来的思绪又变得乱糟糟了。她害怕地抬头向上看去,想要寻找星空,可头顶上的景色却只有暗夜之中摇曳的树丛。这让帕蒂更害怕了。

“艾莉姐!”她大喊起来:“丝缇卡!斯碧特!在哪里呀!还有,还有……还有坏薇薇!我,我不跟你吵架了!你们都在哪里呀!”

在哪里呀——哪里呀——里呀——呀——,帕蒂的声音在茂密的森林里折转,最终宛若一滴滴在大块海绵上的水那样消失了。偌大的森林里只有呼呼的风声和树叶摩挲的沙沙声,虽然并不静,却让帕蒂觉得非常寂静。

也非常可怕。帕蒂缩了缩脖子,觉得似乎有一阵阴冷的风吹过——虽然实际上并没有什么风。她从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应该做些什么,只能茫然的在林间四顾。

而且,很困,很累,一点都不想再走动了。帕蒂靠着树干,看着周围好像都一样的林间景色,不禁悲从中来。帕蒂现在觉得特别绝望,身边这片人工林变成了可怕的迷宫,而自己好像永远都没法走出迷宫了……

也没办法再见到艾莉姐了。

这样的念头突然闯入帕蒂的脑海,让她本能的不寒而栗起来。尽管她几个小时之前还从艾莉卡的身边逃跑,但现在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艾莉卡和Witch的家人们,帕蒂竟然害怕地不住颤抖起来。原本的疲累感和困意好像也被这个可怕的念头一扫而空,她忙不迭的扶着树桩爬起身来,大口的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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