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望着张雪的影像，有些发呆。
这些话并不是不能让他接受，只不过信息量委实太大了一点儿。缓了好一会儿，张雪依旧等待着他自己消化这些话的内容，而张美的心却一点点儿地沉了下去。
也许张雪根本没有明说，但她其实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当她的心态还是一个普通意义上的人的时候，她喜欢着那个叫李天佐的穿越者，不，也许形容成痴迷更适合一些，而当她成为一只名为穿越者的恒温动物之后，普通人层面上的情与爱在她心里根本就不是什么玩意儿了，或者，那只是一个玩意儿了。
这是张美首先想透的一条，也是最让他沮丧的一点。但这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口的。
其次，张美回想起了张雪——或者说中岛美名——和自己之间的一段对话。那是一个几乎弃在了记忆深处的场景了。
“人尽妻也，母一而已，胡可比也？”……“我怕……怕有朝一日，你会成为我的李天佐。”
“傻孩子，小心一语成谶。”
当真的少年不识愁滋味！随口便说出了正确答案，却根本不明白真相的残忍。
此刻的张美已经可以想像，张雪在得知自己的胜利是踩着李天佐的尸体时近乎崩溃的心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雪，就是自己的李天佐。同样是长期的教导，同样的近乎迷信的信任。虽然不再因为初级穿越者剧本的冰冷规则而残酷，但张雪却将自己复活的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身上。
何其相似的桥段！
怎么看，张雪也不会是幼稚的人，但她这样的选择怎么看都有幼稚的感觉，说好听一点儿也叫意气用事。
还是说，她这么做，是想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那么，这个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无论你如何哀求，李天佐也不可能复活；而你的复活，需要我的奋斗。”
张美只起了一个话头，就静静地凝视着张雪。他希望张雪能够明白自己的潜台词，希望自己能够从她接下来的话里听出真正有价值的信息来。
既然一个只穿越了三次的戏志才就可以为了胜利而演一辈子戏，那么看过无数初级穿越者剧本的张雪，如果演起戏来，绝对会是羚羊挂角的水平。无论她是否将自己也一道骗了进去，最首要的，是让她复活。
这是此刻张美深信不疑的。
张雪的影像似笑非笑地望着张美，眼睛里有开心的意思。
“小美，你的成长让我很欣慰。你已经听说了，这些年来，我限制了你肉体方面的成长，但另一方面，我增强了你精神方面的成长性。不过，你肯定感觉不出来。任何事情，当你通过自己的努力而逐步做到了，你就绝对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天才。一个三观正常的人，不可能容忍自己花时间和汗水而得来的成就，被归于一句天才了事儿。不过，如果涉及了脑子，这一切的划分就难免模糊了。当一群只知道把1加到100逐个儿计算的人里，出现了一个归纳出等差数列公式的高斯的时候，天才这个字眼儿仿佛用起来就不那么刺眼了。而你，小美，你现在就是这样的一个天才。”
“不要妄自菲薄，对于穿越者来说，单纯的破坏力甚至可以一句话开外挂就得来，可是，创造力却是一分钱一分货，甚至可以说卖得贼贵。曾经有一个晋级的穿越者给初级穿越者留下过一句警告，说这里是龙傲天的地狱。因为龙傲天那样的脸谱化的人永远不懂得破坏力和创造力的区别，在这个破坏力非常容易获得的规则体系里，很容易就把自己玩儿死，即使侥幸还没死，结果也是被对手玩儿死。”
“只可惜，这句警告一直难以流传开来。因为能够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人，到死也不能明白。所以，小美，十多年来，我从来没有让你亲身去经历什么枪林弹雨，而是让你静静地看着我做事情。我知道，你一直在思考，在试图弄明白我的一言一行的真实意图。到现在，你已经习惯成自然了。我很满意。”
“现在，你将要独自面对尔虞我诈的世界了。你将要在许多未知的世界经历许多未知的危险。甚至，想要分辨哪一个人值得信任都是有难度的事情。所以，我一开始就创造了这个荒诞的世界。我已经和老大哥约定了，只要你能够说服那个世界里的NPC愿意和你一起穿越，你就可以带着他们在别的世界和你一起完成不同的任务。那些NPC往往早就和你有了一些交情，并且因为和你的相处，与原著的NPC的记忆和性格已经有所区别，所以，他们将是你几乎可以绝对信任的战友。他们，在你真正蜕变成一个恒温动物之前，将是你宝贵的财富。换句话说，这就是我让你首先在那个荒诞世界生活十几年的原因之一。”
“小美，我知道你想赞我深谋远虑，不用说出来，我已经从你眼睛里瞧出来了！你不是说我是你的李天佐吗？”
“好啦，长话短说吧！纸上得来终觉浅，无论我怎么告诉你，有些事情让你自己去经历，总会更好。小美，记牢了。莫比菲斯世界的任务虽然还在继续，但你将会获得其他世界的任务。莫比菲斯世界是一个比较发达的世界，那里的对手不是现在的你能够对抗的。你要懂得蛰伏，懂得和潜在的敌人笑脸相迎。勾践可是通过尝粪才获得了卧薪尝胆的机会的。”
“好好韬光养晦吧！我深信，总有一天，你会成长得强大。到了那一天，你一定要仔细看清真正的仇人，为我报仇。”
“需要说的都说了。我们就此分别吧！这一别，对于你来说，也不知道将会是多么漫长的时间，如果你功败垂成了，这将是永别了！”
“等等！”听出了张雪诀别的意思，张美忽然出声了，“我可以最后说一句话吗？”
“说吧。”
“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为母亲。当你复活之后，我会叫你张雪。”
“人小鬼大，呵呵！”
“另外，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你可以试试。”
张美闻言伸出了手，双手却穿过了张雪的身体，与此同时，张雪的影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