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哥么……
立即住嘴的张美略显意兴阑珊。在他眼里已然霸气侧漏的张雪的口里，始终有那么一个老大哥，却从来没有去说那究竟是什么。
很显然，穿越这样的事情不可能是无缘无故，何况已经明知有“比赛”式的穿越剧本。一个穿越剧本意味着一个世界，无论这样的世界是如何划分，无论出于怎样的深一层的目的，但首先，这样的一个个世界的从无到有，本身就意味着强大的力量。
或许，力量这个词汇用在这里有些不适合，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却又是最适合的词汇了。
没错，力量。
凌厉的拳头是力量，锋利的马刀是力量，离弦的羽箭是力量，出膛的炮弹是力量……同样的，病毒是力量，细菌是力量，猛禽凶兽是力量，化学毒物是力量……
然而，无论是人类创造出的凶器，还是大自然天生的事物，真的以力量来衡量时，格局未免太小。
天地悠悠，是诉说造物者的力量。这种力量和多数人类理解的单纯的破坏力量迥然不同，却是真正的力量。当某些人类以掌握着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而睥睨时，那不过是一个典型而又索然无味的浅薄的例子。
可问题是，造物者的力量，在张雪口中的老大哥的力量面前，却依旧失色太多。
如果说在自己原本所在的那个世界里，人类能够通过坚持不懈的研究，辨伪去妄的求索，逐渐接近世界的本质，那就意味着，这个世界有着一套完整的规则，仅仅是等待着人类去发现，所谓知识就是力量，便是如此。可在自己穿越过的几个世界里，虽然依旧似是而非地存在着接近于原本的世界的规则，但这样的似是而非，细细想来，才是真正的恐怖。
单考虑张雪和自己长时间生活的那个杂糅着许多NPC的世界，将这些不同的人物良好的糅合在同一个世界里，并且不生出诡异的历史断层，几十年来没有蝴蝶效应的巨变——对一个世界的控制力达到这种程度，哪怕仅仅是控制地球上的人类文明……
巧夺天工。
除了用这样一个仿佛本末倒置的形容词来形容，张美再也找不出更贴切的了。
何况，这还没有去考虑这个NPC世界是如何产生的。
起码，这样的力量，是自己已见的最强大的力量，是母亲连名字都不去提的力量，老大哥的力量。
没错，力量。
良久，张美将这些思绪随着将那本魔法实验的记录放回书架而一同压在了脑后。
眼下，还在这个有魔法的世界，母亲希望自己做到的事情还只完成了一半，不是吗？这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穿越历程，而是一个有不计其数的穿越者博弈的剧本，虽然自己不过是在“复盘”。（注1）
石万岁，石梦冰，时断流……即使是目前为止算是有所交流的三个人，也难以分辨其中到底有没有穿越者。不过也正因如此，戏志才的那种一世一角的演技，张美倒更加的佩服了。
轻轻在那书背上按按，张美长叹了一口气，原路返回，恰见石梦冰提着两个食盒迎面走来，而在他们的中点，时断流因脚步声而抬起头，左右扫视了一眼，不禁起了一丝微笑，那笑容中似乎略有点儿暧昧。
“断流许你进去看书了？”
时断流挥手施着魔法将角落的四张凳子拼在一起，石梦冰则默契地将食盒放在上面。她一边打开盖子，一边看向在一旁坐下的张美，确认地问道。
时断流嫣然一笑：“张美是你的人。你，我自然信得过。”
“那我得谢过了。张美，来，坐近点儿。”招呼着一起开饭，石梦冰又问着，“进去看了些什么？有什么感想吗？”
这可以说是考校，也可以说是关心，却使得张美露出了赧然的表情：“我也就随便拿了一本笔记一般的实验记录翻了一遍……然后我终于发现我还没脱离睁眼瞎的境地。”
时断流只是笑，伸手遥控着一张饼“飘”进自己嘴里。石梦冰本想鼓励点儿什么，却见张美对着时断流目瞪口呆，便解释了一下：“不必惊奇。一般学习魔法的人，对魔力的使用向来的是精细规划，容不得丁点儿浪费，但断流和其他人不同，她虽然有予取予求的物资可用，但剩下的时间却非常有限。所以，她几乎在任何可以使用魔法的时候保持练习，哪怕是日常生活中。”
“其中缘由，我已经告诉他了。”
时断流替张美向石梦冰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自己细细咀嚼着，看起来，她也是一个不怎么信奉食不言的人：“自古以来，能成法师的人少之又少，就是因为难在传承，而传承之难，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修习者亲身的实验不够，实验不够的原因，归根结底没钱，或者说物产不够丰富。祭酒为了博那六年出法师的声誉，不限我的实验资材，其实就是一个噱头，或者说笑话——哪怕我真的成为了法师，我的经历也不可能推广。不过，这件事情虽然对国家没有意义，对我，却是改变命运的契机。或许，我应该感激祭酒的名利心，还有他对我才色的贪婪……”
“断流，这话莫在此间说！”石梦冰不断目视着她，最终忍不住压低声音阻止道，“这儿可不是你我闺房！”
“有什么值得忌讳的……”时断流抬头瞧了石梦冰一眼，“祭酒虽然好色不假，但我说他追求名利，他就真的只为了名利而追求吗？梦冰，天下魔法学宫不少，宋国也不只平州一处。魔法学宫祭酒是要上朝堂的，与其说是一个法师，不如说是一个会魔法的官僚。身为祭酒，追逐名利，才是真心为学宫打算。天下物产，供于魔法者，向来有限，宋国的几个魔法学宫之间，资材、权威、言重……哪一样不是此起彼伏？以宋国国力，莫非还指望去侵夺湖国或者诚国的领地？梦冰，你虽是一个好人，但终究是将门子弟。那些刀笔吏而来的文官之间的争斗，往往和本心有所抵触的。而你，大概既不会喜欢，也不会愿去适应……无论如何，祭酒或许有千般不是，他对平州魔法学宫，却是无愧于心的。”
（注1：复盘，是棋类游戏术语，指的是一盘棋结束之后，重新行一遍棋，从而讨论优劣得失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