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之后，张雪通知服务人员进来收拾餐桌，自己洗澡去了。不久，玛蒂尔达也随之而来的，她将几张照片在会客室的茶几上摊成扇形，招呼张美过来。
“小美，挑一个吧。”
顺着玛蒂尔达的手势，张美凑过去瞧了瞧——都是些年轻女孩儿的标准证件照。有黄种人，白种人，还有黑种人……也许不全都符合张美的审美观，但即使是证件照，这些女孩儿的模样也让张美不得不赞一句“漂亮”。
等等……张美忽然浑身一抖，抬起头弱弱地看着玛蒂尔达：“玛蒂尔达，你是叫我挑一个？”见她没有否认的迹象，张美一下纠结了。
这是谁的意思？这是什么意思？这些女孩到底某某权贵的小女儿还是法国精心培养的“燕子”？她们接受的是什么教育？她们有着怎样的性格？甚至，她们揣着如何的目的？
越想，张美越发小心谨慎。终于，他露出一副害羞的样子：“玛蒂尔达……阿姨，我才十五岁，还是处男啊！”
玛蒂尔达一愣，旋即“噗嗤”地笑了出来。她一把按着张美的脑袋，如张雪习惯的那样：“你想哪儿去了？是雪公主有重要事情需要处理，不能经常陪你，所以希望挑选一个同龄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毕竟，我可是法国陆军少将，由我来长期当保姆，成何体统？”
“那……这些怎么都是女孩儿？怎么都这么漂亮！”张美兀自不信。
“我的继任者怎么能影响国容？还是说你觉得我不漂亮？还是说你希望朝夕相处的人是丑八怪？”玛蒂尔达调侃着他，“小美，你可是雪公主的养子，虽然是新鲜出炉的养子。只要你没兴趣对法国的政治指手画脚，就没有法国人会对你起坏心思。就算真有怀春少女因为你的身份而追逐，那也是因为对雪公主的小崇拜，情有可原。”
被说破了心思的张美四顾着不敢看玛蒂尔达的眼睛，但他又有些不爽：“那我到底算什么？法国人的宠物？还是母亲的女性崇拜者的安慰品？”
“那就是你自己的想法了。你想着美好，她天然就是美的；你念着阴谋，她怎么看也别扭。”玛蒂尔达将照片合成一叠，捧到张美面前，“挑一个吧！我也想尽快复职。”
张美不情愿地看着玛蒂尔达。眼前的金发美女细细算来，定归不到绝色的范围。玛蒂尔达的皮肤如绝大多数白种人一样，成年之后便开始走下坡路，身着军装的她没有丝毫化妆品的痕迹，这更使得她脸上为数不多的瑕疵显得醒目。客观地讲，如果单比素颜，玛蒂尔达的姿色足以击败绝大多数同龄人，可是，和张美四年来朝夕相处的是张雪，这大大调高了张美的审美尺标。
然而，女人的美丽不能仅仅着眼于外表，即使是奔四的年龄，玛蒂尔达仍然浑身散发着朝气，这种朝气不同于青春少女的稚嫩，更包含着成熟女性的坚韧。她的眼睛让张美想到了挂在爱丽舍宫墙上的母亲的半身像，有着相似的神韵。只不过，从玛蒂尔达的眼睛里，张美还读出了溺爱的成分，对小孩子的溺爱——这更加让他郁闷。
良久，张美认命似的咬着嘴唇：“黄种人或者白种人，至少十六岁，未满二十岁，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五之间，B到D之间，视力良好，无不良嗜好，知书答理，会中文，了解国事，通晓历史，身手敏捷，姿色不逊于玛蒂尔达你……好吧，以上条件，如果真有符合的人，就按姓氏的字母排序，选第一个。”
“你还在赌气吗？”玛蒂尔达哑然失笑，“放心，这里是法国。”
没过多久，张雪从浴室里出来，换好一身香奈儿的黑白套装，便要和玛蒂尔达一起离开。
“母亲，你真的把我丢在这儿？”
“我还得布局呢！”张雪很是喜欢张美念念不舍的纠结，“你都还不懂我做的决定的缘由，现在的你只能帮倒忙。”
“那你派一个小姑娘陪我是什么意思？童养媳？”
“如果你能俘获小姑娘的芳心，我会乐见其成。”张雪开心地扬了一个飞吻，“只可惜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儿，把别人当NPC对待，吃亏的往往是你自己哟！”
对着关门的声音，张美一度习惯而又一度淡忘的动作情不自禁地重现了——中指！
第二天清晨，一个悦耳的声音将昨夜失眠的张美弄醒。
“小美，已经七点了，该起床了！”
迷糊间挣眼，跃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红润的小脸——一个穿香奈儿的黑长直姑娘，不对，按张美现在的生理年龄，应该是可爱的大姐姐。
一动不动地打量了一会儿，张美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朦胧：“玛蒂尔达还真搞来一个黄种人……这什么情况？！”话才说一句，张美忽然大惊，伸手指着离床不远处的椅子上一个正在看书的中山装金发女孩怔怔出神……只需远观就能感觉出那是一个帅气的大姐姐。
“不是只要一个吗？！”
“我们是异卵双胞胎。”帅气的金发姐姐有着平淡的语调，一边回答张美的疑问，一边合上书本，起身冲他点点头，约莫算是见面的礼仪了，“姜迟，来自中国的巴黎第九大学交换生。经过妥协，照顾你的起居是我大学期间的社会实践课程。在你身边的是我姐姐，普蕾尔·雷纳德，巴黎第九大学的学生。当然，在十八岁之前，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姓氏，所以你的甄选要求，我们都符合。最终，玛蒂尔达拍板，做了你现在所看到的决定。”点点头，姜迟又补充了一句，“似乎，玛蒂尔达对你有所想法。”
“你好……”张美也下意识的点点头，算是回礼，却被贴在床沿的普蕾尔·雷纳德抢道：“还有我，还有我……以后要好好相处哟！”
双胞胎？姐姐？妹妹？热情得不正常的姐姐？不卑不亢还是说庄重的妹妹？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张美眼前似乎凝现出玛蒂尔达高深莫测的笑容……好吧，那是幻觉。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普蕾尔·雷纳德将叠好的新衣放在被子上，然后出去订餐了。而姜迟则反而走近过来，细细看着他。
“我不懂张雪为什么会选择你，也不喜欢这些法国人爱屋及乌的夸张。但普蕾尔毕竟是我姐姐，如果你有什么不名誉的行为，我不介意我的社会实践不及格，也不介意中法关系蒙上阴影。”淡定无比的威胁之后，姜迟向张美伸出了手，“如果你能像一个普通的十五岁男孩那样，我也会成为你的好朋友。毕竟这是我的社会实践，我也想修满分。”
不同于玛蒂尔达那虽然已经奔四却依旧朝气蓬勃的眼睛，姜迟的眼睛非常冷静，冷静得让张美隐隐有些害怕。再加上那身中山装，张美的脑子里蓦然冒出一个字眼儿来……民国范儿！
过耳的短发，一对小巧的红宝石耳坠，额前密中有稀的金色刘海刚好让远山眉若隐若现，而覆盖其上的秀发在头顶分际出不对称的中分，左边的一股如羽毛一般细长，恰好将粉嫩的耳朵和脸颊隔开，右边的一片如刀片一般犀利，正好让耳坠的深红露出一点儿，再加上从那内凹的眼眶中射来的仿佛来自星空的目光，很使人觉着干练可信……而如果从背后看去，就是一颗标准的蘑菇头了。
不对，这不能是民国范儿的女人，虽然她很漂亮，这是民国范儿的男人还差不多！虽然真的很漂亮……
“了然，了然。”
握手的瞬间，张美不由一颤——姜迟的手竟如母亲一般粗糙！为此，张美手上的劲儿不禁多使上了几分：“看起来，姜迟姐姐也是少年有为的榜样啊！可以让我多了解一些吗？如果说母亲大人穿上法国经典是为了民心，那么你们……一个黄种人穿香奈儿，一个白种人穿中山装，还是来自中国……这什么剧本啊？！”
“这并不复杂。而且，我们是混血儿。”姜迟拣了床沿远端坐下，恰是一个离张美不远不近的位置，“我们的父亲是中国支援法国基建的工程师，母亲是法语速成班的教师。同样的环境成长下，普蕾尔崇拜张雪的坚定，我喜欢天佐的包容。高中毕业之后我去了中国读书，选择了中国籍。所以，我是中国人，普蕾尔是法国人。至于穿着，很奇怪吗？香奈儿有香奈儿的浪漫，中山装有中山装的精神。”
听着姜迟平静中的疑问，张美竟有些觉得自己在将个人观点强加于人……就像他当初作为中国人而不时愤慨的对象。
还是对着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国人？
张美忽然意识到：母亲的世界，自己太过陌生了。
想及此，张美显得更加小心，三下五除二地换好衣服……普蕾尔·雷纳德带来的却是一套休闲T-恤，胸口处印着张雪的头像，如昨天在电视里所见的那样的。
走出卧室，餐桌上醒目的泾渭分明。一边是法国早点，还有普蕾尔·雷纳德捧腮的微笑；一边是冒热气儿的小笼包子加八宝粥，以及正在入坐的姜迟。
这……算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抉择？
张美竟有些突如其来的沉重感，然后义无返顾的坐到了姜迟身边。
开玩笑，大吃货帝国出身的人，在这一号上怎么可能有迟疑？
“迟姐，这包子谁做的？皮儿真薄，地道啊！”
“乔治五世酒店聘请有中国的白案师傅，这不值得惊喜。”默认了张美自来熟的亲切称呼，姜迟微笑着端起八宝粥，欣赏着普蕾尔·雷纳德翘起的嘴壳儿，“等吃好了，就该退房了。”
“退房？”
“在这种豪华的酒店，只会养出纨绔子弟。张雪将你托付给我们，不是让我们喂养废柴。”姜迟解释着，“我们将带你回家。因为你的身份还没有确认，暂时不会找中学给你办转校手续，所以，我们会尽起中学教师的责任。”
“没错，小美，要好好成长，做一个不辜负雪公主期望的人才哟！”对面的普蕾尔·雷纳德充满热情，“要乖乖听话哟！”
“了然，了然。”张美应和着，低头喝粥，顺便认真打量起普蕾尔·雷纳德来。
无论如何，普蕾尔·雷纳德的黑发黑眸都比姜迟更容易博得张美的好感。没有过分的编排，乌黑的长发就那么铺在背上，同样是刘海，却仿佛被一刀横斩似的整齐，刚好露出那对柳叶眉和丹凤眼，再配上衣服的黑白分明，仿佛一个逃过光阴的古典美女，只是……她那朝气得有点儿幼稚的神态，加上下巴尚未完全消失的婴儿肥，倒让人觉得这是一个很容易拐走的邻家妹妹了。
虽然，她是在场人里年龄最大的。
等最后半个包子就着最后一口八宝粥下了肚子，张美忽然感叹了一句：“玛蒂尔达还真挑了比她漂亮的人来……法国，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黑长直加香奈儿的普蕾尔·雷纳德开心地点着头：“这儿是法国啊！”
金发碧眼中山装的姜迟却轻声强调道：“我是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