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不知道自己对李香莹说的话，能起到怎样的效果。但他不得不说。
这在本质上是一个新的世界，一个连任务都还没有明确的世界。如果甫一穿越就被人给盯梢了，所谓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自己一开始就暴露在聚光灯下，那么无论他说不说这些，区别都不大。而如果自己几人暂时还隐藏得不错，那么，能够对李香莹坦诚的机会，大约也只有最初的几个夜晚。
只要还活在社会中，那些所谓黑社会的敌意倒可以从容应对，但一旦暴露在国家机器的视野之中，一旦被关注，那就不是一个特工，一个战斗力非人的毒一代能够谈笑风生的了。
当王姐姐和威叔决定通过打黑拳接触香港的灰色地带进而获取情报时，就注定了，随着自己几人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暴露，必然是迟早的事情。
张美还没有习惯于当一个演员，一个像三穿的戏志才那样的演员，但一段时间之后，或许只是几天，自己就必须当好一个演员了。
那一句晚安，发自肺腑的真心实意——再不说，也许就没机会说了。
李香莹也许能够明白，也许不能，也许，得等到许多时间，许多任务之后，她才会在一次莫名的回忆中，突然明白。
第二天天亮，四人一起吃了早茶，王艾达和阿尔伯特·威斯克一起出了门，留下张美和李香莹。
李香莹的任务，是负责张美，以及大家这个暂时的小窝的安全，却又不能直接表露出来。于是，王艾达带回来的那些东西里的杂志就成了李香莹暂时的消遣之物。
而张美，打开电视机，一边听着新闻，一边也研究着王艾达买的资料，或者说，公开的情报。
这样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
连电视新闻里的911的热点都还没有降温，王艾达就在一个夜晚宣布，他们要搬家了。
确切地说，是从简陋的小旅馆，搬到一处私人别墅。
依旧捧着杂志的李香莹或许不懂，跟随张雪在东京从80年代生活到90年代末期的张美却对房地产有一个大概的概念。
和上一个任务开始前差不多，房间里也有一张桌子，虽然很小，四个人四方围坐。张美本就坐在床沿，索性躺倒，抱着后脑勺，望着斑驳的天花板。
“打黑拳不可能这么快就在香港挣出一套别墅的钱吧？”
“但现在香港的房地产已经跌了几年了，据说，没人知道会跌到什么地步。”
“我和我妈在东京过日子的时候，也经历过1991年的房地产泡沫。好像，她领导着不少黑社会赚了很大一笔。现在回想一下，据说那时候日本政府想推行一部针对黑社会的《暴力团对策法》，却最终无疾而终，那其中的关联，必然牵扯着许多金钱输送，以及政治把柄。她没有直接教过我什么，但这一切，只要稍微留心，总能察觉出端倪。所以，王姐姐，我虽然没有能力搞房地产赚钱，但房地产是什么，我倒是明白一点儿。”
张美说得很平淡，王艾达却眉开眼笑地朝他来了一个飞吻，哪怕以张美的姿势根本看不到。
“好吧！那套别墅，是别人低价租给我们的。”
阿尔伯特·威斯克顺口补充道：“差不多是免费。”
“为什么？”张美稍微支起脑袋，隔着桌子，看着对面的阿尔伯特·威斯克，“威叔，你们说是出去打黑拳，又说会穿着西装打，但每天回来，你那一身西装，离一尘不染也差不多，这实在是……不科学。”
“不科学？”阿尔伯特·威斯克愣了一下，旋即冷酷的脸上起了一点儿笑容，“对于普通人的常识来说，你威叔的战斗力的确不太科学。为了更快引起轰动，我和艾达商量过，在场上刻意用了一点儿花哨的动作，不让别人的血弄脏这身衣服。”
噗……打黑拳还追求血不溅到身上……这不就是刻意装逼吗？
而且还装逼成功了。
“那个，威叔，我们设定的身份好像是因为仇杀而从美国偷渡过来避祸的吧？你展现出这么不科学的战斗力，不会引起问题？”
“对于香港黑社会来说，他们在面向美国这个概念的时候，绝大多数人在精神上，处于自卑的状态。”王艾达接过了话头，口吻略有些嘲讽，“如果事情的发展不符合这个判断，那么，我们也算是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某些不同了。”
见微知著啊……
“那么，结果就是你和威叔这么快就混得风生水起了？”
“这就算风生水起了？”王艾达哑然失笑，下意识地叹息道，“这话从中岛美名的儿子嘴里说出来，很像是在反讽啊！”
“这毕竟是一个似是而非的地方。我不觉得由我来做，能比你们做得更好，”张美摇摇头，又一次放松地躺好，小腿在床边轻轻摇晃，“这些天我一直在看能看到的一切资料。却并没有值得去提的结果。我有些担心，在你们吸引到了过大的注意力之前，我们能不能对这地方有一个足够正确的评估。”
“没有结果，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果。”
“但没有问题，也许就是最大的问题。”
“那就不是我现在需要负责的环节了。”王艾达忽然暧昧地笑起来，在桌子底下踢踢张美的脚，“也许，小美，你现在应该在意的问题，是在搬家之后，晚上怎么办——在这里倒没什么问题，但去了新地方，本身就意味着有人关注我们了——我们并不能保证会不会被人以什么手段监控，你和李香莹作为男女朋友，晚上睡一起连一点儿耳鬓厮磨的声音都没有，会被人起疑啊！”
张美一下瞪大了眼睛，猛地支起身子来：“王姐姐，你……你听我墙根儿？”
“放心，只在昨天听了一会儿。我白天也很忙。”王艾达呵呵地笑，身子倾过来，拍拍张美大腿，“我不是说过吗？我不吃醋。”
“不，这是一个……”试图争辩的张美哑口了几秒，“一个严肃的问题。”
“没错，这的确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不仅王艾达一下敛容起来，连阿尔伯特·威斯克也认真地看向了越听越一言不发地低头假装看杂志的李香莹。
“小美，也许过了今晚，换了新家，我们就不适合再这么说话了。但是……你都已经能够为了完成任务，可以扭曲李香莹的人格，甚至决然把她置于险境送以为食，为什么不能为了完成任务，对她补偿一些温存呢？”
“威叔……这是两码事吧？”
“你威叔是过来人。当初在你家，我就说过，和我肌肤相亲过的穆勒，并不如你母亲更值得放在我心里。何况是现在连生死的概念都已经变化的我们？艾达一直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提醒你这些，但你好像并不明白，不，以你的聪慧，你不可能不明白，大概，你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必然的变化。”
……就像那个三穿的戏志才那样吗？
——“其实，我是一个演员。”
木然地转过视线，看着李香莹略微羞红的侧脸，张美忽然直观地明白，当好一个穿越者，需要直面的残酷，远不止寻常的概念。
穿越者不必为普通人的寿命问题范畴，自然就不存在繁衍问题，男欢女爱的表现形式，也就自然而然地和生殖关系剥离，越是一个恪守传统是非、道德观念的人，在心理上越迈不过这个坎儿。
这些，张雪没有说破，却早有预言。
“香莹……”
“小美哥，为了完成任务，我会接受，接受必须的成长。”李香莹也许是在表达态度，也可能是在说服自己，“我不能一直没用下去。”
任务……
张美咬了咬嘴唇，转而瞪了王艾达一眼，然后踩了踩她脚尖儿。
当天深夜，再次同床，张美仍然只和李香莹握着手入睡，只是在入睡前，侧身抚着她的耳廓，吻了吻她的脸颊。
“香莹，晚安。也许从明晚开始，我们就得学学怎么当配音演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