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小办公室里，张美和王艾达一起，再一次等待。虽然明知道这不会是漫长，张美还是想找点儿话题。看着王艾达面沉如水的模样，他不禁模仿起她刚才的口吻来。
“‘我愿意像一个花瓶一样待在你身边，不是因为看上了你。如果你在这个当口犯傻，我可以帮你斩断不必要的情欲！’王姐姐，如果你真的是如你字面上的意思，我想，以你的个性，不会罗嗦出前一句话吧？”
王艾达眉尖一翘：“你以为我看上你了？”
“不，如果真是情深了，恐怕你不会说话，而是直接开枪了。”张美笑了笑，“简单地说，我觉得，咱们还是有些交情，不仅仅是纯粹的利益关系。这……也许是好事儿。”
“你老是说会追求我，好吧，我姑且当真。我也的确觉得你的模样儿挺周正，也不是孬种。”王艾达坐在椅子上，微微仰靠，双手抱在胸前，以稍微俯视的角度看向张美，原本玩笑的口吻变得有些落寞，“但仅仅靠这些，还不足以成为我心里唯一的男人。”
“以后有空了，我大概会对你甜言蜜语的。”张美开心地说。
可惜，王艾达依旧不置可否：“那么，你的初恋情人怎么办？看上去，除了不再是人类，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你真的相信，她自称的，能抵抗阿莱克西亚的命令？如果丧尸都像她那样，生化危机也不可能那么快席卷全球了！”
面对这样的质疑，张美显得很自信。
“毕竟青梅竹马那么多年，这点儿默契总归是有的。就像你刚才毫不犹豫地开枪，她既没有反击，也没有继续挨打，反而直接判断是我下的命令一样，只要她愿意设身处地的想，她基本上都会知道我会怎么做。所以，即使她被阿姐姐控制了，为阿姐姐办事儿，她也知道，我不可能为了私情而让步。”察觉到王艾达前倾了身子，露出不相信的眼神，张美回了一个“说了你也不懂”的表情，然后，也落寞了下来，“你不知道，她从来不是这样的女孩儿。她很少为琐事说这么多话，当初在学校，被称为三无少女，无口无心无表情。也许，也只有这种明知道跟着我会吃苦的女孩儿，才会成为我的青梅竹马吧……今天她说了那么多话，除了对我有用的信息，剩下的，都是对你说的话。如果翻译成你听得懂的话，大约只有一句——‘我已经放弃了，你不必介怀什么，安心和张美结婚吧！’”
王艾达忍俊不禁道：“你觉得我会信吗？”
“不信？那我给你翻译翻译。”张美似乎较上了真，也稍微前倾了身子，“为什么她会提醒你换一把威力更大的枪？很显然，你的定位有作为我保镖的成分，可你持有的火力，根本起不了大的作用。这意味着，她注意到了，你在我身边，更大意义上，并非保护我的人生安全。”
“接下来，她要你好好练习枪法。这对你来说，理论上应该是分内的事情，那她为什么要刻意提醒呢？事实上，当初在和你飞往芝加哥之前，我拒绝了她的求婚，而理由，是因为她作为一个在和平社会成长的女性，她熟练掌握的技能只适合在安全的城市里生存——无论她的内心有多坚强。而我，迟早会走上身处险境的未来，在她适应了那样的道路之前，我不愿意用她一生的幸福去冒风险。王姐姐，很显然，她认为你现在的身手，还不足以和我谈婚论嫁，但她却提醒了你。”
“至于她强调，在将来她也许会变成怪物，那基本是直说，让我别再为她牵挂等待了。这个就不必详细翻译了吧？”
王艾达避开张美的眼神，互抱的双手在彼此的手臂上用中指不停敲着，良久才大声嘟囔了一句：“谈婚论嫁……谁希罕！”
“希罕？你是不必希罕。”张美忽然埋下头，伸手捂住了双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再说话，“我却为她撕心裂肺啊！所谓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我和她，却不得不说着貌似不着边际的话，在众目睽睽下演一出正剧……你当我说不在意头顶上那些直升飞机，我就真的敢完全不在乎吗？”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张美的口吻有些不对——当王艾达察觉到时，他已经埋头捂脸沉默了接近半分钟了。
看着他那短短的黑发，王艾达不禁叹了一口气，起身走过去，蹲下来，轻轻搂着他的头，仿佛扛在自己肩上：“小美，不能哭，哪怕只是面对我。至少，在我成为你第二个未婚妻之前，你不能对着我哭。”
王艾达的话，像冰冷的注射器刺痛了张美的表皮，却在他的心里注射了镇静剂。
是了，哭，没有意义。自己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哭泣，她总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自信的开心，自信的生气，自信的温柔，自信的严厉，唯独，没有哭泣。
眼泪是演员的道具，对穿越者来说，更是如此。穿越者，是恒温动物。
普通人的一生，有各种生死离别，他们哭泣，他们哭过之后，可以活得轻松一点，不必格外地背负情绪。专心到极点的人，也许一生只为一个人或者一件事，哭一次；滥情到极点的人，也许天天伤春悲秋。毕竟，他们的人生，只有一辈子。
可是，穿越者在理论上将经历无限的人生，几乎可以视为比普通人多了一个维度——当事情从有限变为无限了，很多常识将颠覆，合理的概念将被重塑。
只可惜，明白道理到接受道理，需要一个痛苦的过程；而接受道理到习惯道理，将是一个更加漫长的过程了。自己的痛苦，大概才刚刚开始……是了，母亲或许也哭过，在她还念着她的李天佐的时候，那，是很遥远的过去了……吧。
张美的脑海中，回荡着王艾达冰冷的话，却浮现着相原和美从前的一颦一笑。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
也许是为了找一种别的方式释放必须释放的情绪，张美缓缓在王艾达耳边唱起了歌。
“想再牵着你的手，走在十字路口，再看看你的笑容，听听你的问候。你说你将要走，不会有太多哀愁留给我，你可知在我的心中，会有多少的伤痛？”
王艾达讶然地微微张唇，却还是默默聆听着。
“你可知爱别离？你为何不能让我喘息？你知道在我的记忆，不能从此没有你。你可知爱别离？你为何不能与我相依？为什么我们总得生生世世，苦苦的追寻。”（注1）
张美没有经历过专业的声乐训练，他的歌声谈不上多么动人，但近在咫尺的王艾达分明听到了他的悲伤。这使得她将他的头搂得更紧了。
良久。
“王姐姐，你说得对，不能哭。”
“歌不错，可惜唱得不怎么样。”
……
与此同时，公路上，丧尸聚集的区域，相原和美站在海边，红彤彤的双眼望着天空，轻轻唱着。
“那淡淡的忧伤在慢慢散开，当我猜想你回来。是静静的忍耐让我才明白，寂寞是因为有爱。那美丽的容颜正默默悲哀，当花色已成残骸。在未来的梦中我痴痴地等，等那将逝去的风。”
“为你来，会不会你不在？那过路的人，那游荡的心，在为谁悲哀？为你来，会不会你不在？有人对我说，我想念的人，已经离开。”（注2）
……
东京，秦暮歌正在和北京通电话。
“小秦，张美和阿莱克西亚的通话内容并没有足够的保密。现已查明，俄罗斯太平洋舰队的新罗西斯克号航空母舰的战斗编队已经出了海参崴。”
“什么？他们要做什么？”
“不知道，这也不是你需要知道的。但是，你需要让张美知道。”
（注1：这是方维珍的《爱别离》的歌词。）
（注2：这是甄凌的《爱别离》的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