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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京都

郁夫是个鳏夫,妻子过早的过世,他也没在续弦,亦没有孩子。

郁夫年轻的时候是个木匠,娴熟出众的技艺让他颇受欢迎,若是有人想要订做家具、装饰房屋总会找他,因此订单不断,就连皇宫里的人也找上过他,一旦在酒馆里喝的烂醉,他就会拿出这些陈年往事自我吹嘘一番,虽然一旁的年轻人总会哈哈大笑他是个痴呆的老头,但是郁夫并不在意,反而会跟着他们一齐哈哈大笑。郁夫已经老了,垂垂老矣,双手颤抖不在听使唤了,再也不能做木工活了,他的朋友一个个死去,如今鲜有能说的上话的人,郁夫感觉自己就像秋天的叶子一般,孤零零的挂在树枝上,看着旁边的落叶一片片的凋零,最先落下的是他的妻子,如今唯有他在苟延残喘,孤独的残活于世,郁夫感到无际的寂寞。

郁夫家的房子很大,分为两层,他年轻的时候积蓄了不少钱财,买了这幢栋房子,但是到了晚年他便后悔了,房子实在太大了,过于空寂,上下楼梯他的骨头就会咯咯作响,酸痛不已,打扫起来也麻烦。

于是有人便给郁夫出主意,让他把空余的房间租出去,这样房子里也会热闹起来的,而且生病了也有人在身边,不至于呜呼一声死去,待到尸骨腐烂的时候也无人发现。

郁夫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但是刚刚写好告示,郁夫便犹豫起来,若是来的是一些粗野不懂礼数的乡野鄙夫该如何是好,他们会偷走他的花瓶、值钱的首饰以及一些他喜欢的字画,甚至将自己的家砸的七零八落该如何是好?!自己又无力阻止他们。而且这些日子里京都实在不太平。

于是郁夫将原有的告示撕毁,又重新书写了一份,许多要求无异于刁难,比如郁夫要求房客必须出身于良好的家世,须识文断字才行,而且要携带女眷,否则不予出租,郁夫想着携带女眷的人不至于是鸡鸣狗盗的亡命之徒,因此才提出这样的要求,其他的要求也是千奇百怪,其中告示的末尾,最后一条要求最为奇怪。

要求租客每天晚餐都必须到一楼的餐桌上一齐与郁夫用餐,料理烹饪由郁夫负责。

最后还需要郁夫的面试,如果面试不过,也不行。当然严苛的要求相应的是,郁夫收取的租金只是象征性的,并不多。

因为郁夫条件之苛刻,所以一直没有适合的人选,本来就寥寥无几人,还被未能通过郁夫的面试,皆被赶了回去。邻人劝他重新在写一份租房的告示,修改修改,但是执拗的郁夫却不听劝告,执意一意孤行。

近一个月,郁夫的房屋都没能出租出去,郁夫仰天不禁悲叹道:“难道世人已经堕落如此了吗?”

一日清晨,郁夫在被窝里醒来,掀开被褥想要起床,却觉得寒风刺骨,清晨的空气如此的寒冷,身子骨也在不断的哀嚎与哭喊,仿佛被撕裂般的痛楚。真痛啊,老了,老了,郁夫的眼眶湿润了,一滴泪水从眼眶里滑出,滴落在白色的枕头上。

咚咚!郁夫仿佛听见了敲门的声音,但是敲门声在响了几声后便戛然而止,错觉吧?如此文质彬彬,礼貌的敲门声已然不知多久没有听过了,郁夫想来是因为自己对合适的人选的日思夜寐所以导致的幻听吗?郁夫决定重新大睡一觉。

郁夫刚刚闭上眼睛,咚咚的敲门声又响起了,随后又戛然而止,郁夫决定闭上眼睛不去想他,但是稍顷后,敲门声又响起来,一连几次后,那个声音决定放弃了。

中午,日上竿头,温暖和煦的阳光驱散了清晨的寒气,郁夫从床上起来,泡了一壶茶,呷了几口后,思前想后,觉得焦躁不安,便急忙小步的跑向庭院,打开了庭院的栏门,那个敲门人已不见踪影,一种懊悔的情绪在郁夫心里油然而生,郁夫感到十分的抱歉,因为自己的懒惰所以轻慢了他人,这样的自己与自己口中的无礼之徒又有何区别呢?

夜到来了,繁华的京都灯火通明,喧闹而多彩的夜生活开始了,在这鳞次栉比的房屋里,唯有郁夫的房屋暗的可怕,若是不仔细瞧,谁能透过窗户看见一楼那微弱的烛火呢?羸弱的烛火仿佛郁夫随时即将凋零的生命般,飘忽不定,忽暗忽明,仿佛一阵风而便能熄灭郁夫的渺小的生命之火。

郁夫将昨晚剩下的烧饼放在炉子里又热了热,这是郁夫的晚餐。

正在郁夫咀嚼晚餐的时候,那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又响起了,熟悉的声响,如此彬彬有礼的敲门声,绝无二人,郁夫慌忙放下手里的烧饼,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急匆匆的朝屋门奔去。郁夫生怕这敲门声倏然的消失了,这敲门声是郁夫生命的期待,是映在郁夫昏黄浑浊眼瞳里的烛火,决不允许失手。

郁夫一把拉开门,屋外刺眼的灯光骤然射向郁夫,郁夫放开遮住眼睛的手掌,在他面前有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年约二十,身穿一袭白衣,腰间一把长刀,似乎是出身于武士家庭的男人。

在他的身后,有两名美丽的少女,一名与他年纪相仿,这是一个令人看上一眼便永远不会忘记的女子,娇美中之娇美,美丽中之美丽,她丰盈的黑色长发盘在头上梳成一个雅典的大髻,用一支精致的白玉簪子束住,身上穿着一身朴素的黑棉衣,却遮挡不住她娉婷袅娜的身姿,她娟秀的峨眉轻蹙,仿佛有股化不开的忧愁,美的令人心碎。

而另外一名少女,莫约十五岁的年华,依偎在少年的身旁,同样有着倾城之姿,细致乌黑的中短发披在双肩上,略显娇柔之美,少女最瞩目的莫属她那双乌黑浑圆的杏仁眼,清澈如山涧之清泉,明亮如中秋之圆月,这般美丽纯粹的双眼,郁夫只在初生的婴儿身上见过,少女穿着白色的素衣,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仿佛披着一层雪白的轻纱。

两名少女美的令人窒息,即使是年老体衰早已对男女之事不感兴趣的郁夫心里也免不了生起一丝嫉妒,年长者与年轻人的区别就在于年长者有着更为优秀的自制力,能控制自己的欲望,惊讶的神情在郁夫的脸上一闪而过,随之烟消云散。

“你们是来租房子的吗?那就进来吧。”郁夫说道。

郁夫缓步走在前头,三人人紧随着郁夫的脚步,郁夫老了腿脚不太利索,但是他并不喜欢别人搀扶他,这从他始终不肯使用拐杖便可窥知一二,身后的少年沉默不语只是紧随其后,既不催促,也无阿谀奉承之意。

郁夫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三杯茶水,一人一杯。

“谢谢。”少年致谢道。

少年拿起杯子一饮而尽,而少年身后的两名女子在少年拿起茶杯后才拿起茶杯小口的温吞。

郁夫发现,少年的双手虽然粗糙,满是茧子,但是这两名少女却不一样,少女们的肌肤皆如白瓷般细腻柔滑,没有一丝的伤痕,看起来丝毫不曾从事过沉重的劳作,能拥有这么一双白皙如玉般的双手,只有出身于优良的大家闺秀才行。

“您好,我叫做辻行,这位是我的妻子熏子,另一个是我的妹妹叶子。”少年辻行自我介绍道。

“嗯。”郁夫点了点头,“你们不是中国人吧?”

“我们从西国青州而来,家住渡山。”

“渡山,那不是黄泉之国的入口吗?”

“是的。”

“那何以来到京都呢?还拖着家眷,是来游历求学的吗?还是单纯来游玩的?”

郁夫话音刚落,熏子的眼眶里便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水,捂面呜咽,郁夫惶恐极了,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阿辻安慰了熏子几句,转头用惊讶的口吻对郁夫说道:“您不知道吗?一个月前,西夷人的海军在破晓时分突然冲破丰城的港口,突袭了帝国的海师,然后在哪里登陆,丰城太守率兵御敌,但是谁知一触即败,家园随之被战火付之一炬,房屋化作废墟。不得已,我们从逃亡至此。”

“竟有这种事。”听了阿辻的话,郁夫震惊不已,在他宅居的日子里,天下竟然大乱。

“如今帝国的军队已经开往西国了吧。”

“这件事情我不知晓,当时只顾得一路亡命奔逃,那还顾得上其他。但是我们在来京都的路上没有遇见开往西边的军队。”

郁夫颤颤巍巍的拿起桌上的烟斗,捏起一小攥烟草,慢慢的在手指间摩擦抖落入斗钵,郁夫的眼睛一直凝视着抖落的烟丝,待斗钵填满后,郁夫拿起一根火柴,嚓嚓几声点燃了烟草,烟嘴含在嘴里,深吸了一口,袅袅的烟雾随之升起缭绕,郁夫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那么你们就在此地住下吧,二楼是你们的,我住一楼。但是这并非是可怜你们的缘故,只是因为你们符合条件罢了。”郁夫说道。

“实在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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