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孟紫来不是知道自己作为一个仙人，精神不可能受到外界干扰的话，他当真会觉得自己是看见了什么不可名状之物。
谁能想得到，在温度不知道零下多少摄氏度的西伯利亚大雪原上，一个人迹罕至而且据说还有些古怪的苏联集中营遗址中，会有好几名裹着厚实皮衣的人类男性，蹲在这里紧张刺激的……下飞行棋？
孟紫来感觉自己就算是见了鬼，都要比这一幕来得容易接受。
又看了那几个顶着暴风雪，一脸严肃盯住棋盘不放的大汉几眼，孟紫来溜回了童玲身旁，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告诉了她。
“这几个人，应该是来维尔福斯克调查的神秘爱好者。”童玲指了指那几个大汉所在的方向，“那边再过去一点有他们的帐篷。”
“那群人顶着这么大的暴风雪在这安营扎寨，而且还在野外玩飞行棋？”
童玲有些拿不准的回答道：“可能……是因为他们姓格里尔斯？”
孟紫来深吸一口气，决定将这几个人抛诸脑后。他们爱顶着暴风雪下飞行棋，那就让他们自己玩去吧，这群人就是在大雪地里裸奔都不关他什么事。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潜入“古拉格”遗址展开调查。
“那我再去探一探。”
孟紫来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更多情报可以汇报，便打算再往遗址方向看一看，但他还没跳出去，右手就被童玲抓住了。
“其实我灵识已经把这一块扫过了，你真不用过去侦查的。”
孟紫来：“……”
“你刚才第一次过去的时候我就想叫住你了，但你好像没听见。”童玲的语气里透着那么一股子无奈。
“咳咳，总会有那么些灵识无法发现的陷阱，专业术语上将我这种行为称呼为肉侦。”孟紫来别过脸去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行动？”
“那几个人应该只是普通人，对我们没有危害性。大概。”童玲用脚踩了踩脚底的积雪层，“实际上这儿的‘古拉格’遗址对我们也没有什么意义。真正有价值的是在这下边隐藏着的东西。”
孟紫来顺着她的动作看向地面，但自然是什么端倪都没看出来。他只好抬头问道：“这下边难道有隐藏的大魔王要侵略人界？”
“……你能不能有点靠谱的脑洞？”
“我这是条件反射。”讲道理这戏码孟紫来见过不止一次了……
童玲懒得和孟紫来斗这种嘴，她蹲下身，将厚厚的积雪一扫而空，露出被冻得坚硬的土壤表层：“我特意用灵识扫了一下地底……结果发现在遗址内部，有一个被隐藏起来的通往地底的人工入口，是标准的苏联风格。”
“也就是说，这下边还有一层空间？”
这可就有意思了。虽说挖掘地下空间在那个年代是很常见的行为，无论是修建防空洞还是做仓库用，在战争时期都是防御工事的一环，但那也是分地方的。
就维尔福斯克这鸟不拉屎的位置，防空洞？哪怕有能一枚炸弹落到这儿，那都得是轴心国飞行员瞎眼加迷路，外带苏联的防空工事全都熄火了才行。
至于仓库，对这种地方而言，地上与地下大概也差别不大。
“从当地人的信息来看，当时被释放的囚犯也没有留下有关这个地下通道的信息，不然不可能只言片语的信息都没有。”孟紫来用脚划着雪地，在地面上画出一个个圈圈，“那么苏联人为什么要在这儿偷偷建一个地下通道呢？地底下究竟有什么？”
“这就是最古怪的地方：我的灵识告诉我，地底下什么都没有。那个通道的尽头是一面土墙。”童玲看着孟紫来有些孩子气的行为，不解道，“要么是当初苏联人发了疯，要么就是我的灵识出了错。我认为是后者，在有超自然力量介入的情况下，这是很普遍的现象。”
孟紫来挠了挠头说道：“意思就是说，我们现在除了实际下去走一遭探探路以外别无选择了？”
“其实我们还可以选择打道回府。”童玲中肯的给出了一个提议。
不过这个提议肯定不会被孟紫来接受：“都走到这儿了，怎么也得先下去看一看吧。那个地下通道的入口在哪儿？”
孟紫来舒展着身子，一幅跃跃欲试的表情。
“我建议我们打道回府，不是没理由的。”童玲指了指孟紫来刚才去过的方向，“地下通道的入口就在那几个下飞行棋的人屁股下边。如果要进去的话，得想办法让他们挪窝才行。”
孟紫来陷入了沉思。试图让一群在冰天雪地中也依旧执着于下飞行棋的人放弃比赛，无疑是件难度点满的任务。他想了很久，随后抬头看向童玲：“我有办法了。”
他将童玲招到自己旁边，悄悄告诉她：“你去告诉他们，隔壁薯片半价了。”
童玲：“……”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选择跟着孟紫来俄罗斯是个正确的选择。如果没人盯着他，天知道这个谐星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那不然怎么办，坐在这等他们下完吗？这群神经病用的还是双六骰子你敢信。”孟紫来摆了摆手，说着自己都不信的提案，“你猜他们第一架飞机要什么时候才能起飞？”
这个问题就只有天知道了。猜这个还不如猜这场暴风雪什么时候会停——搞不好等这场暴风雪结束了，那群人的双六飞行棋都还没下完。
但除了在这干等，两人一时半会儿也没别的好办法。童玲掌握的道法中没有能远距离致人昏迷的法术，而孟紫来则更不消提。
倚靠在墙壁上，童玲一边哈着手一边说道：“当初维尔福斯克的冬天，下的雪可能也就这么大吧？”
“是啊，我都没法想象，那群人是怎么才能在这种环境中从无到有的建设出一个城市来，哪怕最初有那个神秘部落来帮助他们。”
如今在这片土地上，有公路，有不大但足以满足大多数生活需求的小城，有足够多的人数与生活物资储备。但在半个世纪以前，这些东西全都没有，有的仅仅是一群才从集中营中被释放出来，身体虚弱，缺衣少食，甚至不少人还带着种种疾病与苦痛的男性。
如果说上帝是仁慈的，那对于他的这些信徒，这份仁慈也仅限于将他们从一个地狱丢到另一个好点的地狱。
这些人不仅没有奢侈的余裕，甚至还要在容错率为负数的环境下为生存而战。但最终，战胜了一切的不是上帝、风暴、灰狼或是西伯利亚大雪原，而是迎接了第一个春天的嶙峋掌心。
没有旁人看见这期间的艰辛。只有曾经不可逾越的高墙，现在却只是摇摇欲坠的残垣的“古拉格”，在一旁作为沉默的见证人。
孟紫来的手掌贴在其中一块砖头上，刺骨的冰凉将大脑激醒。他舔了舔舌头，突然露出笑容说道：“我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