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凝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往地下实验室走去，她的身后跟着两个背着食物的工具人，目光呆滞，神色木讷，显然是已经被韩凝控制了。那充斥全身的剧烈疼痛不仅没有让她崩溃，反而减轻了她莫名的负罪感。
她用一种近乎轻而易举的方法消灭了所有敌人，但她还没来得及向自己的朋友分享胜利的喜悦，恐惧、质疑、排斥等等就包围了她。到头来她发现自己谁也拯救不了，哪怕是她一时圣母之心泛滥，想要不计前嫌地保护叶默和魏龙，那两人也在密谋着，怀疑她有什么别的心思。
她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离谱。就像陈仲所言，她想以一己之力拯救世界，却让平衡彻底崩溃。现在有成堆的尸体等着腐烂，同学们群龙无首，内部矛盾被激化……这就是她的罪孽。
难道救人性命也有错吗？
不，救人没有错，错的是方法。大家往往害怕的不是“旗鼓相当”的敌人，因为那是可以被战胜的；大家害怕的是“强得离谱”的朋友，因为一旦哪天和这个朋友反目成仇，你是无法战胜他的。
韩凝一路走一路这样想着，心里慢慢好受了一点。尽管她非常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但至少“我错了吗”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然而，就在距离地下实验室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那被强化了的听力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叫喊：
“孔思思！孔思思你不能死啊！”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韩凝听着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她在记忆里搜索了一番，突然想起，她今天上午收留的三个一中学生里，有一个女生的名字就叫孔思思。难道……！
韩凝回头冲叶默和魏龙大喊一声：“跟上我！”然后拔腿就跑。她一路狂奔进了地下实验室，看到……陈森琉正在拿着扫帚搞卫生。
陈森琉诧异地看着冲进来的韩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扔下手里的扫把疾走到韩凝面前，厉声质问道：“你出去了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在休息，你就敢把我们抛在这儿！电话也打不通！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你万一死在外面了怎么办！”
韩凝被他这么一通吼给搞懵了，刚想解释她明明吩咐过董星云四人，陈森琉就突然一把抱住了她，把胳膊环到了韩凝背后。他的脸贴着韩凝带着血污的侧脸，略有些急促的呼吸撩拨着韩凝的头发。
韩凝的大脑里顿时一片空白，她的心脏跳得特别猛烈，澎湃的血流一浪接一浪地敲打着她的鼓膜。陈森琉的体温隔着衣服传递到她身上，也传进了她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她也环住了陈森琉的腰。
陈森琉搂了她许久，才慢慢放开。
“以后别再单独行动了。”他认真地看着韩凝。
韩凝垂下眼帘，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我去食堂找吃的了，”她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两人，“这两人已经被我控制了，一时半会儿没法恢复自主意识。托他俩的福，我拿了不少东西。”
陈森琉点点头，拍了拍韩凝的肩膀：“干得不错。”
韩凝舒了口气，仿佛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这句话。
“牧千雪呢？怎么没看到她？”
“她说她担心班里的情况，先回去了。”
“那三个一中的学生呢？还有那个凡人？”
听到这话，陈森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快。他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角落说：“那个凡人在那儿，他可贫了，就算被你控制了思想也贫得要死，跟丘蓬有的一拼。至于那仨人，他们看见我之后怕得不行，求生欲冲破了你对他们的束缚，恢复了自主意识，然后跑了。”
“跑了啊……”韩凝的神色变得落寞，“那他们说的……是真的？”
“唉，”陈森琉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瞒你了。我不知道他们跟你说了什么，那些话是事实还是谣言。但我的确杀了我的同学们，而他们的灵魂……”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也的确戴在我的手上。”
听了这话后，韩凝的反应有些平静，这平静甚至出乎了她自己的意料，或许是因为她比陈森琉杀的人更多。她沉默了一下，问：“为什么杀他们？”
陈森琉皱起了眉头，摇了摇头：“你要知道，神戒使这条路太难了，也就只是比什么炼金术士、魔药师好一点点。其他人无论施展什么魔法，只要用一个法器就可以了，但是我们神戒使，一件法器只能对应一个咒语。而且，制作一个戒指，要花很大精力，却未必有理想中的效果，毕竟你只有把这个戒指做出来了，才能知道它施展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韩凝多少明白了一点：“也就是说，刚开始的你，很弱？”
陈森琉捏了捏拳头：“对，他们都瞧不起我，他们……”他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想说就跳过吧。但是，你也说过，你是你们班的班长。你要是很弱的话，为什么会当上班长？”
“后来，我制造了一枚非常强大的戒指，可以抽取人的灵魂。他们怕我报复他们，所以选我当了班长，一个是为了哄我，另一个也是为了用班长职责牵制我。但是，你要知道，我是没有威信的，所以即使当上了班长，即使一开始他们因为我的新咒语而怕我，到了后来，我也没办法继续维持这个班级的稳定。越来越多的人克制不住地想要推翻我，甚至有人想抢夺我那枚戒指，更有甚者竟然……竟然想要杀了我。”
他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所以，我把他们全杀了，不过分吧？”
韩凝点了点头，她想到了她自己。哪怕是现在，她也依然被同班同学们排挤着。至少现在，她还可以远离那些同学，可对于那时候的陈森琉来说，他又能逃去哪儿？或许有人会说，无论怎样，杀人是不对的。但是，请问，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吗？难道她们这些人，就活该一辈子忍气吞声吗？只要有能力，谁不想把那些霸凌自己的人报复致死啊！
但，如果这个世界本就温柔待人，谁又想杀人呢？
“我明白，我理解，你是被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