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这个侦察机的成像效果还不错。”
语文老师的一句话，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韩凝都快睡着了，闻之一跃而起：“是谁？”
“不知道，太暗了，必须回去做肖像对比。”语文老师把什么东西稀里晃啷地装进自己裤兜里。
“哦。”韩凝有点失望，不过她严重怀疑是语文老师故意不告诉她。
“我走了。”语文老师把书桌盖上，“你就别跟着我回去了，毕竟你现在还在‘关禁闭’。”
“老师我送你。”韩凝礼节性地说了一句。
“不用了，反正你也看不见。”说着他摸了摸韩凝的脑袋，走了。
“咦？”韩凝有点傻掉，“咦咦咦？”她在自己的头顶胡乱摸了一通，确保语文老师没有在她头上装什么奇怪的东西，“我被摸头了？”
韩凝现在啥计划也没有了，就愣在椅子上，抱着个脑袋，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被摸头了？
她突然感觉心口闷得慌，摸索着爬上床，抱起被子，蜷缩在床的一角，用没有眼球的眼睛哭了起来。
从小到大，她一直被当做怪物来对待。即使是在这样一所怪物云集的学校，她依然被当做了怪物中的怪物。人生行至今日已有17年，她什么时候像这样被摸过头？
韩凝哭得像个小女孩，然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吃饭了，”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隔着门对里面说，“别说我没喊你。”
“哦。”女孩随口答应一声，放下手中的画笔，戴上左眼的单眼罩，从自己的小屋出来往餐厅走。她刚走到餐厅门口，就被女人喝住了。
“别碰我！”女人挥舞着大汤勺指着女孩，“先去洗手。”
趁女孩洗手的时间，女人赶紧继续手里的工作：把所有的饭菜汤品分成两份，放到饭桌两边，再在饭桌中间立起一个挡板。
“妈妈，”女孩的声音从洗手间传出来，“我够不着擦手毛巾。”
“你把手上的水随便甩甩就行了。”女人躲在挡板后面不肯出来。
不一会儿，两人坐到挡板两侧，分别吃了起来。
“妈妈，今天这个做的好吃。”女孩小声说道。
“嗯。”女人心不在焉地应付一声，似乎并不想和女孩多说话，也不关心女孩说的是哪个菜。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女孩只好低着头，继续默默地吃饭。
吃着吃着，女孩怯生生地问道：“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等你上了高中。”女人不假思索地答道，仿佛这样的问答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可是我现在才上五年级呀，还要等好久好久。我不想等那么久，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爸爸了。”
挡板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两个字：“吃吧。”
女孩没有继续追问。或许以前她不懂事，但是现在，她已经不会再追问了。
爸爸他，从来就没有回来过……
戴眼罩的女孩上了初中。
“嘿，独眼龙，独眼龙，女的独眼龙！”
女孩穿过一群起哄的男生，默默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嘿！我拿到啦！”突然她的眼罩被一把摘下来。女孩下意识地捂住左眼，惊慌失措地张望，却看到刚才的那群男生正簇拥在其中一个男生旁边，跳着脚抢他手里的东西。而那个男生高高举起来不给他们的，正是女孩的眼罩。
“给我看看！”
“不给！我拿到的就是我的！”
“快看，独眼龙捂着眼睛！”一个男生叫了一声，其他男生循声望去，这个男生趁机抢过眼罩，大笑着跑出教室去了。
“还给我！”女孩生气地大叫，双拳捶在桌子上。
男生们的表情变成了惊恐，第一个抢眼罩的男生指着女孩的眼睛，颤抖着说：“黑……黑……”他和周围的男生突然如塑像一般呆住不动了。
女孩命令道：“把我的眼罩拿回来！”
男生们木然地答了一声“是”，然后追了出去。教室外传来尖叫声，很快，男生们把女孩的眼罩带了回来。
女孩戴上眼罩的一刹那，男生们如梦方醒，连滚带爬地跑到教室的墙根下，挤成一团瑟瑟发抖。没有看到女孩正面的其他同学，也目睹了女孩控制男生们的举动。也不知道谁叫了一声“怪物”，教室里“呼啦”一下跑得只剩下女孩一个人了。
“其他孩子都不敢来上学了。”班主任对眼前的母女说，“只能拜托您的女儿离开学校了。”
“是他们先抢我的眼罩的！”女孩不服气地抗议道。
女人的心中对女孩充满了恐惧。她不敢逆着女孩，只能不停地给班主任使眼色。
班主任凑到女孩面前对她说：“他们不懂事，你比他们懂事。”
“那为什么要让我走，不是让他们走？”
“他们都欺负你。让你走，是为了保护你。”
女孩看着班主任认真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而，似乎眼罩的皮筋在之前的抢夺中被扯松了。女孩点头的行为，让眼罩不小心脱开了眼睛。班主任的脸倒映在女孩红色的瞳仁之中，思想如一缕微风，顺着女孩的左眼吹入脑海：
“终于把这个小怪物哄走了。看她妈这态度，准是在家里被惯坏了。”
女孩气得一把扯下眼罩，大声尖叫起来：“不许！让我！退学！”
女人哭着跑出办公室，班主任望着那颗纯黑的眼球，机械地点了点头。
“是。”
即使现在为时已晚，她也不想再忍气吞声了。
转学……无止境的转学……
“恭喜，你已被穹澜二中录取。请携带档案于8月30日之前到遂市平阳路135号报道……”
女孩发现通知书的一角被折了起来，好像并不是封装问题，而是有意为之。她用指甲刮平这个折角，一行小字显露出来。
“拒绝入学将被处死。”
“这学校，很有意思啊。”女孩轻蔑地笑了笑，“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杀了我吗？”
她收拾好行李，义无反顾地从那条凡人看不到的小巷里穿过。
结界的背后，是一个全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