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持续进行着。
佳肴和美酒不断地端上桌来，喝得伶仃大醉之人也越来越多，女官中也出现了因为被灌太多酒而打起盹儿的。
但是乐曲不绝于耳，舞蹈和戏曲表演仍接二连三地搬上舞台。
朱玄昌和黄丽妃毫不避讳众人的目光当众亲密，黄丽妃甚至坐到朱玄昌的大腿上，两只手臂绕上他的脖子。
男人们皆满面通红地开怀大笑，让女官或舞姬为自己斟酒，娇笑声不断传来，众人尽情地狂欢嬉闹。
陈惠妃以头痛为由早早离席，云柳只是静静地看着舞台，李嬷嬷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因为云柳的筷子根本连碰都没碰过菜肴。
云裳来回张望寻找绮罗。
他不在了，于是云裳赶忙对身旁的女官说道：“我去洗个手，马上回来。”
语毕，云裳便在筵席间来回穿梭寻找绮罗，然后突然被人群中的某个人拉住臂膀。
“这里！”
原来是绮罗。
云裳被她拉着手臂，来到了离筵席会场不远的地方。
“吓了我一大跳，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呀？”
云裳问着，绮罗只是对她耸耸肩，“因为太无聊了嘛。”
“无聊？”
“云裳和皇子都不在山上，我整天和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你望我、我望你，真是无趣。”
“你是怎么混进乐府的？”
“我认识采舞官呀。”
“采舞官”乃乐府的高官，主要工作是前往全国各地收集民间歌谣或挑选擅长表演之人。
绮罗刚认识云裳时，正栖身于江湖艺人的杂技团中，所以会认识采舞官也并非不可能。
“这么做也太大胆了吧。”
云裳没注意到自己根本没资格说别人。
“嗯，想要进宫确实很麻烦，不过这里也好好玩呀~”
云裳一脸严肃地看着绮罗，“绮罗，我可不是来这里玩的！”
“我知道，我还不是担心你才会跑过来。”绮罗收拾起笑嘻嘻的态度转过头去，“那个品味极差的女人到底是谁啊？”
云裳不解地望着那边。
“就是那个……用羽毛做衣裳的女人。也不知道牺牲了几百只鸟儿的性命，那些鸟真可怜。”
“啊，她就是黄丽妃！”
“总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绮罗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云裳惊讶得张大眼，“绮罗还真是见多识广。”
“不过我并不认识她，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她是谁，可我相信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那个人。”
绮罗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
此时云裳渐渐开始挂念云柳的安危。
“绮罗，不用为我担心，我想在姐姐的身边多待一阵子……”
下一秒，云裳的声音被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掩盖了。
是宴会的方向！
两个人对看一眼，然后迅速地飞奔过去。
“姐姐！”
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云裳迅速回到宴会场后，角落已经聚集着黑压压的人群，那正是云柳坐的位置！
云裳大惊失色并向一名女官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毒药！又有人中毒了，是华妃娘娘的……”
云裳觉得心脏差一点就要停止跳动，“华、华妃娘娘她……？”
“中毒的是女官李嬷嬷，她的嘴唇一碰到华妃娘娘的酒杯后就……”
“骗人吧……”
云裳推开人群走上前去，倒在那里的确实是李嬷嬷。
她大声呼唤对方的名字，屈膝跪坐在她的身旁，然而李嬷嬷的眼皮连眨都没眨一下，只是仰望着夜空，她的嘴角渗出血来，而她紧紧握在右手中的确实是酒杯。
云裳把耳朵贴在她的胸前，也试着确认她的脉搏。
但是她已经断气了。
接着云裳迅速扫视左右，发现了几乎要昏厥的云柳，还有站在人墙后的黄丽妃。
黄丽妃那稚气未脱的脸上浮出了邪恶的微笑大声说道：“好精彩的余兴节目，只可惜这种死法太无聊了。”
……
第二天，下起了雨。
傍晚时分，云裳站在女官宿房外的回廊上，双手托着腮帮子靠在扶手上，茫然地望着烟雨迷蒙中的树林，她的刘海被偶尔拂来的风雨打湿而紧紧贴在额前。
扶手上还摆放着两个茶杯，里头已经倒好了茶，那是价值白银三两的上等茶，是前几天李嬷嬷送给自己的。
李嬷嬷死了……
昨天夜里，年迈的女官遗体被宦官们送出宫外，大夫开棺验尸后表示死因的确是中毒。
只不过和上次云柳被下毒时一样，无法确定毒药的种类。
而且云柳的酒杯乃银器，遇到含有砒霜的毒药会变色，可是云柳的酒杯并未变色。
然后今天早上，管理后宫户籍簿的宦官也出现了，他们从李嬷嬷的房间里搬走了私人物品，连挂在门外的名牌也被扔掉了。
“竟然这么草率。”云裳用手指擦拭眼泪。
李嬷嬷虽然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官，却是大家公认绝对不可或缺的人物，她称职地完成了身为女官的工作，为后宫奉献了几十年的青春，最后却惨遭毒杀。
昨晚她也完成了使命，为原本应该由云柳喝下去的酒试毒而身亡。
云裳远眺着吟春宫。
这也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云柳幸免于难，不过或许是因为李嬷嬷代替自己受死，她遭受了相当大的打击并自责不已，再度病得无法下床。
她连睡梦中都反复嚷着：“对不起！对不起！”
云裳喝干杯子里的茶，拿着空杯子回到屋里，她希望云柳一觉醒来时能看到自己陪在她的身旁。
……
今天傍晚，朱玄昌也相当地烦恼。
前天的宴会中，有一位宫中的年迈女官身亡，不过他早将那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盘踞在他脑海中的是今晚到底该到哪一位嫔妃侍寝这件事。
虽然心里很想和往常一样和黄丽妃共度良宵，却听说她正好来潮，不方便。
“咯……”
敬事房太监手上捧着银盘，走到面对极尽奢侈的佳肴、筷子却连动都没动就开始打嗝的朱玄昌身旁。
朱玄昌在琳琅满目的绿头牌中发现一个陌生的名字，于是用手指向它。
“这是什么人？”
“最近刚进入后宫的女官。”敬事房太监恭敬地回答道。
“女官？”
后宫的众多女官因被天子看上而被安排到寝宫陪侍的情形并不罕见，黄丽妃当初也是以女官的身份入宫的。
“朕怎么不认识这个人。”
太监低声对歪着头思考的朱玄昌说道：“是某人推荐入宫的……”
“是谁的推荐？”
敬事房太监的脸悄悄地往朱玄昌的耳际凑了过去，小声地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朱玄昌惊讶得瞪大了眼。
“哦？是他吗？”
“他还说，皇上您一定会喜欢容貌娇嫩的姑娘。”
“那位姑娘多大年纪？”
“听说才十五。”
朱玄昌捻着胡子假装很苦恼，不过打嗝早已止住了。
“既然李圃都这么说了，朕就照办吧！”
于是朱玄昌选了写着“柳云裳”的绿头牌，将牌翻到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