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仙再次看向院子里的父王。
龙王注意到辰仙的视线，转头朝着这边，和百年前一样，他的脸上微微地浮出令人怦然心动的灿烂笑容。
“还没向你道声谢，找到了杖，把我从牢狱中解救出来。”傲广率先开口说道。
辰仙和傲广并肩站着，低头看着鱼池。
辰仙心想，就和百年前一样。
“何须道谢，都是为了自己而做。”
事隔百年之久，对父亲的语气依然和小时候一样，自认为已经有所成长的辰仙对自己感到很生气。
傲广淡淡地说道：“话虽如此，还是得多谢你的帮忙。因为，将星之杖藏于阳虚山之际，我已决心一死，其实，直至方才为止，我尚无意识到，那样子和死去没有两样。”
“可是，你的确活着。”辰仙低声说道。
辰仙的语气和百年前一样，不过，如今到底是为什么呢……对他，竟然怀着百年前未曾有过的情感。
“父亲大人。”
辰仙出生以来第一次朝着龙王这么叫道。
龙王傲广流露出和蔼的笑容，对辰仙说道：“回龙宫去吧！”
辰仙斩钉截铁地说道：“您已获释，星之杖也找回，一千年前出手救下的孩子，如今在泛林里平安地长大成人，登基为玉皇大帝，如今只等龙王返回龙宫……”
“辰仙。”龙王语气温和地打断辰仙的话，“我打算将龙王之位传给你。”
辰仙屏住着呼吸，然后，避开龙王的视线，注视着鱼池。
“为何？”
“我沉睡期间，瑶池的西王母娘娘让位给女儿，天帝也完成世代交替，任何人都无法阻止时光的流逝，这一切实属自然，本龙王也活了数千年之久，这个时刻的到来也不足为奇。”
辰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父亲，辰仙身高比父亲高一点。
“为何传给我？”
“你已经超越了我，我沉睡后醒来时就发现到这一点。”
“我超越了……您？”
“不，神通还远远不及……”傲广满面笑容，然后，眯着眼睛说道：“我是指对于生命的向往。”
“生命……”
龙王、天帝、凡间的帝王、山主，不论天上或天下，必须要知道生命的重要性，不能忘记尊重生命。
辰仙和天帝对峙时，深深地感受到这点。
“辰仙，你确确实实地胜过为父。”
龙王的话深刻地铭记在辰仙心中。
“如同百年前为父之言……战胜自己，超越你的宿命，勇敢面对所有的生命。结果，你做到了，成为最适合登上龙王大位的吾儿。”
“父亲大人……”
辰仙闭上眼睛，出生以来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完全化解，辰仙被解放出来。
突然，一种心情非常理所当然似地浮现在辰仙心中。
“不，父亲大人。”
辰仙张开眼睛，非常坦然地注视着眼眸颜色和自己一样的龙王。
“孩儿确实了解生命的珍贵，但，并不等于想保护所有的生命，孩儿只想保护一个人……倘若无法保护那个人，那……这个世界，对孩儿将毫无意义可言。”
手上拿着星之杖，亲眼目睹天帝世代交替，已经看到人世间恢复和平之前兆。
不过，那又代表什么？变身为龙，在天空中翱翔，看到世界再度恢复鲜亮色彩，可是，这一切毫无意义可言，看起来像褪了色。
“父亲大人，您看清楚了吗？孩儿是气量如此窄小、如此任性的男人。”
傲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辰仙，许久后终于说道：“当然明白。”
傲广再度，喃喃自语似地反复说道：“辰仙……为父当然明白。”
笑容从龙王嘴边消失，龙王表情严肃，然后，以非常慈祥的眼神一直注视着辰仙。
……
“你答应让他离开吗？”
辰仙离开太白长庚星君宫里后，另一位受邀者才姗姗来迟地前来赴宴。
面对水德星君的问话，低头看着鱼池水面的龙王拾起头来，点了点头。
“难以勉强留人。”
“我原以为你会将龙王之位传予辰仙。”
“哦，何时开始有此想法了？”
“自从你把他带到天界之日起。”
水德记得清清楚楚，向天帝介绍本应为禁忌的儿子时，龙王脸上满是骄傲的神情，明知那么做会触怒天帝，还将怀有凡人血脉的儿子带往天界。
因此，水德特别关注辰仙，留在身边仔细观察后发现，辰仙是一位具备龙王素质的孩子。
百年晃眼而过。
托付青龙山仙人翠龙真君后，水德依然随时照顾着辰仙，等待着辰仙再次返回天界，等天帝降旨，等辰仙继承星之杖的日子到来。
“这么说来，你也是位不可思议的男人。”龙王目不转睛地看着水德，“身为天帝宠臣却企图让半人之子成为龙王，接触泛林的……禁忌中的禁忌，额头上有竖眼之人，引领对方进入南天门。”
“原来你都清楚。”水德苦笑道。
世代交替之日，劝说驻守南天门的镇天元帅让冰夷进入南天门的人……的确是水德。
“你这么做的原因是……希望看到各种混乱局面吗？”
龙王的眼神异常凌厉，他显然知道更多事情。
水德为扰乱地上而促使被称之为石神将的蛟龙复活，还有，将骚鱼宝瑰放到下界之事。
“我这是为了开创崭新的格局。”水德大言不惭地回答道：“地上混乱和天界混乱有关，身为龙王的你被捕后迟迟未获释放，眼见天帝一天天老去，再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世局越来越荒废。这么说或许不太恰当，不过，即便我不动，总有一天，天帝之位还是会受到挑战！问题是时间拖得越久，不知还要失去多少宝贵的生命，各界的苦难必将难以估计。”
“完全在你的盘算之中。”
“是的。”
“关于辰仙的事情又如何？”
水德沉默着，龙王注视着的水面上映照着辰仙驾着云彩离开太白星君宫殿的情景。
辰仙。
小龙。
“他是我的希望。”水德悄悄地说道：“或许是因为我位居水德的缘故，特别容易被龙所吸引，何况是性格那么坚强、那么年轻、那么有活力的小龙。因此，我想，我一定要亲眼目睹辰仙戴上龙王冠的那一刻。”
“你的意思是说我老了吗？”
龙王心情愉悦笑着，水德点点头。
“你我都一样，只不过，你和前朝天帝不同，神通或气力都不减当年。说实话，此时此刻，再也没有比你更适合的龙王人选。至今，你我都还抱着相同想法，希望小龙登上龙王之位……万万没想到他会返回下界。”
“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我的小儿子。”龙王显得很高兴，也显得有点落寞似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也曾经想过要自动放弃龙王之位。”
“当然知道。”
和辰仙的娘亲，凡人姑娘交往时……
“令人遗憾的是……愿望并未实现。父亲做不到的事情，儿子正打算去做，如今看来，他超越了我，正用力地挥动着翅膀，没有人能阻止得了辰仙。”
的确是长大了。
是的。
再也没有人能束缚得了他。
他已经在龙族血脉、凡人血脉等区别的层层束缚下成长，变得非常坚强。
“把这个……还给你吧。”水德从怀中取出手环。
三个玉环构成的手环，雕刻着日月的龙族秘宝，水玉环。
“真是令人怀念。”
龙王眯着眼睛。
水玉环乃龙王曾经送给辰仙娘亲的定情之物，听说有了水玉环，即便两人各分东西，都能随时看到心爱的人的容颜。
时光流转，辰仙送给凡人姑娘的东西却被水德给夺走，是让那姑娘吞下天浆丹的时候。
“原本打算还给辰仙却来不及归还，总有一天，就请你帮我还给他吧。”
“什么总有一天？”
水德微笑道：“千年或更久……总有一天你也会老去，新的龙王终将再次浮现，届时，辰仙未必不会返回，因为，不管辰仙多么努力，凡人姑娘的寿命也不可能超过龙。我还没死心，我当然会继续等下去，等他回来，等到可以看到他挥舞着星之杖的神气模样的那一日……”
“原来如此，没错，那样的日子未必不会来到。”
龙王微笑着，将水玉环悄悄地收进怀里，非常爱惜、慈祥地。
“两位。”
声音从书院方向传来，太白长庚星君手上拿着酒壶，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酒已准备好了！想聊往事的话，跟我来这边。”
水德和龙王朝着对方微笑后离开了鱼池边。
鱼池水面上最后映照的，是已经走出南天门的辰仙的背影。
辰仙穿过南天门，变身为龙飞了出去，却不知道该飞往何处？
会回到白苑山上去吗？不可能，决定和辰仙永别的姑娘很难想象会回到那里去。
不会前往瑶池吧？决定以凡人终其一生的她，应该不可能前往仙界。
难道是回到她生长的故乡嘉州？
总之，辰仙打算到所有的地方找找看，云裳可能和阿白或娥瑛他们在一起，这么看来，果然不会前往城里，应该是到……可与妖魔适度来往的山上。
辰仙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看着前方，发现云的另一头好像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白云的一角出现了紫色的影子。
“凤凰？”
的确是凤凰，展开闪耀着五色光芒的漂亮羽翼，边描绘出长长的光影，边往这边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