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看着江言，脸上微笑着。
“我娘虽然不在了，直到现在，我还是认为，娘煮的饭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不只是我，苏文敬也一定会这么认为。”
江言没有应答，默默地将装着半碗酒的碗，静静地推到一旁。
……
“这是……怎么回事？”
翌日清晨，苏文敬紧盯着摆在餐桌上的早膳，皱着眉头。
“来，趁热吃吧！”云裳心情非常愉悦，伸手拿起汤匙。
苏文敬也默默地将碗里的东西送进嘴里，那只手停下了片刻。
江言偷偷地看着儿子的侧脸。
桌上摆着江言亲手熬的粥，昨夜，就从那时候开始，江言也不管那时是三更半夜，直接动手熬起了高汤，花很长的时间熬好后又开始煮粥，再加上鸡蛋和满满的青葱，熬出了口感非常温润的味道。
“真好吃。苏文敬，很好吃吧。”云裳打从心里赞叹着。
苏文敬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动着汤匙，继续吃粥。
江言也默默地吃着，默默地流着泪。
云裳也认为此时不便说话，便专心吃着粥。
一如往常安静的餐桌。
突然，拖动椅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秀香！”
江言满脸讶异地抬头看着女儿，看着原本应该像往常一样，坐在泥地上的秀香出现在眼前。
什么话都没说，秀香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她低着头，紧紧盯着摆在餐桌上、云裳一如既往地为她准备的粥……然后，伸手拿起汤匙送入口中。
餐堂里再度归于宁静。
许久后，慢慢地咀嚼完嘴里的粥后，秀香脸上微微地露出笑容。
“秀香！”
大婶夹杂着呜咽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不过，率先一个箭步跑过去，紧紧地拥抱秀香的是苏文敬。
苏文敬紧紧地搂着妹妹，哭了出来，他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放声地大哭出来。
……
并非全然不担心。
数日后的某个夜晚，云裳突然觉得闷得喘不过气来，一股脑地爬了起来。
云裳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耳鸣现象。
那是不可思议的声音，她紧闭着眼睛，却发现声音越来越强烈。
那声音酷似流水声，但说是水声又觉得有点奇怪，因为流水声中好像又听到了心跳声。
明显不是自己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声音，的确是水在流动的声音。
或许是血液流动的声音？云裳茫然地思索着。
龙在凡人的自己体内成长着，是那个小生命的血液和心跳声。
前些天，云裳才因为察觉到腹中的小生命而感到喜出望外。
这个时候云裳却觉得很害怕。
“身怀龙子的凡人女子，母子必死无疑。”
云裳曾经听过的这句话，在脑海中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
腹中的孩子能够平安地长大吗？虽然云裳甚至有过“自己死去又何妨，希望孩子能平安地生下来”的想法，不过，死亡果然还是令人害怕。
“辰仙……”
云裳离开被窝，走到窗边，抬头看着月亮。
思念着辰仙。
强烈地想见到辰仙。
腹中怀着孩子，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辰仙，此时此刻，不能造成辰仙的困扰。
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想见见说过会怨恨云裳一辈子的他。
即便辰仙怨恨自己或瞧不起自己都不重要，只要看上一眼就好，云裳真的很想看看他。
云裳突然往泥地房里跑去，将水瓶里的水倒入小碗之中。
手上拿着那只碗，走出门外，然后，将好好地藏在怀里的那块玉……冰夷送的那块玉，从布巾里拿了出来，打算放入碗中。
已经灭亡的翠国公主曾经将翡翠投入水里，唤来水中魔物，这块玉，可以召唤水中地位最崇高的家伙，也就是召唤龙。
结果，云裳并没有把玉浸入水中。
云裳很想见辰仙却认为不应该见面，因为见了面，她一定会对他坦白说出一切。
说出腹中怀了孩子的事情，说出依然爱着辰仙的事情，叫辰仙别当龙王之类的话，其实，其实……云裳好希望辰仙能待在自己身边。
像过去一样，当个方士就好，由辰仙和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组成个温暖的家庭，一起……
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云裳思考过。
苏家人已经度过了难关，继续待在这里，云裳一定会舍不得离开他们。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必须一边旅行，一边寻找阿白。
云裳收起玉石，然后决定迈向旅程。
……
说出决定离开村子的事情后，江言显得依依不舍。
“真的非走不可吗？”江言显得很落寞似地问着，握住云裳的手。
“我还以为姑娘会继续待在这里一段时间呢，说实在的，当初确实觉得有点麻烦……如今却很希望你能嫁给我家儿子为妻。”
“别胡说。”苏文敬瞪了娘亲一眼。
云裳笑着，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为何不能？”
“因为我已有心上人，而且，我的肚子里已经怀了他的骨肉。”
苏文敬被喝下去的茶给呛到。
“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江言也惊讶得张大着眼睛，看着云裳的肚子。
“吓我一大跳，我一点都没发现。”
“所以说不可能，您的好意，小女心领了。”
云裳笑嘻嘻地看着秀香的方向。
秀香已经不会躲在泥地房里的角落里了，总是坐在阳光明媚的窗边，虽然还是不肯开口说话，不过，情况显然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现在，秀香的脸上也洋溢着柔美的神情，注视着晒得到太阳的地方。
沉默片刻后，江言小声地问道：“和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定了终身吗？”
“没有。”云裳对江言坦白说出，“起初确实打算那么做，后来，因情况改变，无法继续陪伴在他身边。”
“是对方未付出真感情吗？”苏文敬问道。
江言用力地拍了儿子的大腿。
云裳微笑着，慢慢地摇了摇头，“不，我们双方都付出了真感情。”
辰仙未曾说过爱自己，对于迟迟不肯敞开心胸接纳自己的辰仙，起初，云裳的心里一直感到很不安。
云裳总以为，自己真的很喜欢对方，因此，只要待在对方身边就够了，有时候却充满着无力感而苦不堪言。
尽管痛苦却没有离开对方。
因为，自己深深地爱着对方。
云裳因为自己的执着而苦恼，有时候甚至心里出现负面的想法而偷偷地掉眼泪。
不过，后来云裳终于了解了辰仙，然后，自从结为夫妻以来，再也没有怀疑过辰仙对自己的爱。
辰仙真的爱着云裳，云裳也决定将一辈子的爱都给对方。
结果，怀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我懂了。”江言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对吧？决定产下腹中的孩子，自己一个人把孩子抚养长大。”
云裳的眼睛直盯着江言，回答道：“是的。”
江言垂下眼皮，“为母则强，不管是像你这样的小姑娘，或者已经生下五七个孩子的女人，每个当娘的都很坚强，我却曾忘了这一点。”
江言说着，脸上微微地流露出慈祥和蔼的笑容。
“不过，既然这样，就更应该留在这个村子里才对。一个女人家要独自生下孩子、养大孩子，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我说的没错吧？”
“不会有事的。”云裳的信心有点动摇，不过，马上就断然拒绝了对方，“方才，大婶不是说过吗？为母则强，知道爹爹的死讯后，我感到非常伤心，不过……我已经在这个村子里恢复了精神，我已经没事了。”
眼看云裳脸上浮出灿烂的笑容，江言死心似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苏文敬则依然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