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快步走过桂花飘香的小径，晚霞将天空染成一片红，野鸟成群结队地返回山林之中，晚风轻轻吹拂，枝叶柔和地随之舞动，仿佛在迎接野鸟们归巢似的。
今天的晚膳较难准备，因此云裳耽搁了一些时间，晚霞已经浓得化不开，云裳几乎是用跑的，但是来到楼台前却突然停下脚步。
云裳看到一头随风飘逸的黑发，还看到了伸出来的大长腿。
“辰仙？”
尽管云裳想要开口问：“你在这儿做什么？”，却又赶忙闭上嘴。
因为辰仙躺在长椅上睡着了。
他的膝上摆着竹简，那是已经发黄的竹片串成的书册，是在纸张发明以前的古老书籍。竹简上的文字也和云裳看过的字不大一样，长长的竹简一直垂至地面，其尾端在地面上折了好几折。
云裳蹑手蹑脚地靠近长椅，紧盯着熟睡中的辰仙。
辰仙的睫毛好长，眉宇间比醒着时还要柔和得多，看起来更像女孩子了，从脸颊到尖巧下巴的线条相当柔美。
云裳不由自主地想伸手摸摸辰仙的脸庞，一旦产生了这种想法就更是无法克制，于是云裳伸手在辰仙的面前试探性地晃了晃。
睡得非常沉，近来药房的灯火总是点到三更半夜，想必是睡眠不足。
一下下就好……
云裳悄悄地将手伸向辰仙，在犹犹豫豫之后，还是打了退堂鼓，她不想吵醒辰仙，可没想到准备缩回的手却突然被他紧紧抓住。
辰仙用他还未对焦的眼睛及紧绷的冷脸看着云裳。
云裳吓了一跳，小声地说了句：“早、早啊……”
“早。”辰仙那乌溜溜的眼睛眨了两三下，才如大梦初醒似的开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诶？”
“你一直在看我吧……看到了什么？”
云裳被辰仙问得哑口无言并心想，总不能对着一个男人说：“你很漂亮，我一下子看呆了。”
“我……我看你睡得很甜，对不起，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
辰仙仰起头，将手放在额上，“不……”
“做噩梦了？”
“我梦到过去的事。”
“过去的事是噩梦吗？”
辰仙慢慢地抬起头来，云裳则认真地看着辰仙。
自蒲方离去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云裳心想，如果辰仙有话要说，应该也会趁现在吧。
结果，辰仙还是没有做出什么表示，然后云裳终于按捺不住性子开口闲话家常，每次都是这样。
“今天的晚膳是豆腐炒芥菜，上回你买了好多大豆回来，所以我就试着做了豆腐，主食是薄皮包子，里面包了栗子泥，从前，我娘常在秋日做薄皮包子给我吃……”
云裳话才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辰仙突然将她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
他在云裳的耳边低语道：“或许你早忘了，不过，你不是曾向我告白吗？”
云裳又羞又喜，她睁大了眼摇了摇头，“我我我、我怎么可能会忘呢！”
“那么，为何一见面就谈吃饭的事情？”
“因为……”云裳词穷了，两人陷入一片沉默。
这可怎么办，心脏怦怦作响，这回跳得比告白时还大声，说不定连辰仙都听到了。
辰仙喃喃自语道：“既然你说喜欢我，想要待在我身边，那应该还有比煮饭或在药房帮忙更该做的事吧，我们不如就这样回房？”
他的手抓着云裳的衣领，在她耳边吐着炙热的气息，嘴唇碰触着云裳的耳朵，当云裳回过神时，一股热意从耳边蔓延开来，脸颊变得通红，辰仙的唇从云裳的耳边缓缓滑落至脖颈。
“辰仙……”
“嗯？”
“你身体不舒服吗？”
辰仙停下动作，缓缓地离开云裳身边，“为何这么问？”
“因为……这不像平常的辰仙。”
“平常的我？”黑色眼眸闪闪发光，无法从眼神猜出他的思绪，“什么叫平常的我？你又自认有多了解我？”
“大概是……一无所知，因为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辰仙的秘密，半妖血脉，变成深蓝色眼眸、银色肌肤、腾向空中的龙，此外，乘着青鹭出现并自称为他兄长的男子还说辰仙曾在翠龙山的仙人门下修行。
辰仙眯着眼睛问道：“你很想知道？”
“若我开口问你，你愿意告诉我吗？”
“……”
云裳露出了微笑，“我不会问的。”
辰仙脸上露出既放心又沮丧的神情。
“我的确并不是非常了解你，不过，我很了解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事？”
“辰仙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浓浓的情意在眼眸中化成了水。
“我？温柔体贴？”辰仙自言自语地反复说着那句话之后，突然笑了起来，云裳未曾见过辰仙如此放声大笑。
“辰仙……你别露出那么吓人的表情嘛……”
“你的大眼睛难道是摆设？我的表情很可怕么？”
辰仙的脸上确实挂满笑容，但是眼底却毫无笑意。
“你在生气。”
“不，我没有生气。”
“才不呢，你一定在生气，辰仙一定是……从我回到白苑山以来，一直都在生闷气。”
因为辰仙动不动就发怒、经常说话挖苦别人、对人总是冷若冰霜，还以为他在刻意跟云裳保持距离时，却又会突然做出像方才那般反常的举动。
“为什么？辰仙后悔带我回到这儿吗？”
夕阳已不见踪影，都城在橙红色的彩霞映照下，浮现出美丽的轮廓。
而辰仙望着都城的侧脸看来有些阴沉，“后悔的人应该是你吧。”他低声诉说。
“我？”
“为何不把那个戴起来？”修长的手指指着云裳的胸前。
一个多月以前，云裳收到了那个手环。
那天，辰仙一如往常地前往都城备药，待他回到山上之后，他将装有许多食材的竹篓摆在厨房里。
在整理食材之际，云裳发现竹篓底下有个手环，于是她便追了过去，向辰仙询问有关手环的事，然而辰仙只是冷冷地说了声：“送给你了。”然后，云裳还来不及回神，那些受伤的妖怪就跑进来了，她一直也没有机会向辰仙问个清楚。
“我怕弄坏了，看起来似乎很贵的样子。”云裳腼腆地说着。
手环用天然玉石精雕而成，就算是在都城价格也不便宜，虽然大部分的玉石皆被称为软玉，但其实它的硬度仅次于金刚石，像云裳手上的手环就是由三个大小稍有差异的玉环雕磨过后，再组合而成的，手艺之精巧绝非一般玉石工匠所能比拟。
老实说，这么精致漂亮的饰品和云裳现在的生活一点也不相配，万一掉入锅子或扫除的时候摔坏了可就遭了。
而且，比起这些借口，云裳不戴手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
“我打算将这个还给你。”云裳将手环递给辰仙，辰仙不快地蹙眉头。
“为何要还我？”
“因为我不知该用什么理由收下它。”
“无需理由，男人总会送些东西给自己喜欢的女人。”
的确，一想到那是辰仙送的礼物，云裳便欣喜万分，但是她却不知辰仙为何送她手环，所以才没有大方地戴在手腕上，亦无法将之洒脱地收进抽屉。因此云裳决定随身携带，如此一来或许还可以找机会还给辰仙。
眼前正是个绝佳时机。
云裳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辰仙，尽管觉得由自己主动开口有些伤人，不过她还是提起勇气说道：“辰仙，你不用再骗我了。”
“骗你？”
“辰仙根本就不喜欢我。”
“没这回事。”
“那么你为何不亲手将手环送给我？不管你说什么都好，只要你能直视着我的眼睛就足够了！”
即使只是送朵小花、即使只是冷冷地开口打声招呼，云裳都能高兴得飞上天。
辰仙眨了眨空洞的双眼、嘴巴微张，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不过视线却很快地从云裳身上移开，云裳觉得自己从辰仙冷漠的态度上得到了答案，难过得泫然欲泣。
可是她终究还是忍住了。
云裳暗自责备自己，打从一开始就只是自己单方面喜欢人家罢了！她一直鼓励自己要坚强，为此她咬紧牙关一路走来，可万万没想到，遥望都城方向的辰仙接着竟说出令云裳更为痛心的话：“你若是乖乖嫁给皇子，便可以过着如公主般锦衣玉食的生活……”
云裳气得满脸通红，“所以！辰仙是为了弥补我才送出手环的吗！”从未对人发过脾气的云裳竟然气到肩膀不断颤抖。
辰仙惊讶地回过头来。
“不要把无法回应我心意的愧疚、用我所舍弃的东西来蒙混过去！”
“云裳……”
云裳怒气冲冲地双手紧抓辰仙的衣领，用力地往下拉。
她拼命地挺直了腰杆，将自己的脸贴近辰仙的脸庞，没想到一不小心动作太大，额头竟撞上了辰仙的鼻梁，不过她还是再度对准目标，将自己的唇瓣覆盖在辰仙的唇上，在还来不及感受到对方温润的时候，云裳便离开了辰仙。
辰仙捂着鼻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云裳，“你这是……”
“当然是接吻了！”
“……”
她挺起了胸膛，“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用不着可怜我，也别再故意做些惹人厌的事！”
云裳抛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