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谁低着头看着云裳。
又出现了，昨日，那个人也是这样低头看着躺在寺院禅房里打瞌睡的云裳。
白色的巨大身影，云裳觉得那个人……满脸忧伤。
云裳拼命地想睁开眼睛来看个清楚，可就是张不开眼睛，只能眨动睫毛。
“不一样……”
影子说话后，摇了摇头，云裳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睁开眼睛，炫目的光线就射进眼睛里来，云裳一手遮挡着眼睛，一手撑着身子，四周的景象都笼罩在鲜艳的橘红色之中。
是夕阳。
云裳看不到太阳，不过，可以看到背着夕阳突显出来的树林，她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非常高的地方……
云裳用力地闭上了眼睛，然后，提心吊胆地再度睁开眼睛。
看到的景象依然不变，突然……
“哦，你醒啦！”
声音从身旁传了过来，云裳惊讶地转过头去，发现白鸠抱着枯树枝站在不远处。
“早，云裳。”
“早……”
不早了。
“白鸠为什么在这里呢？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水虎……辰仙，这到底是……”
云裳接连不断地问了好几个问题，拼命地想站起来，却因为晕头转向而跌坐回原处。
“哎呀呀，你还是躺下吧！我想应该是药效还没有退尽。”
“哈？药？”
“村长家端出来的早膳，你不是都吃个精光吗？他们在早膳里下了毒，因为上次的姑娘，出嫁前得知自己的命运而咬舌自尽，村里的人不希望再次发生同样的事。”
“太过分了！”云裳大叫着，却冷不丁地被自己的说话声轰得一阵眩晕，“白鸠明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抱歉，不过，我觉得云裳昏睡着，我反而比较好办事。”
白鸠一脸轻松地朝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云裳走了过来，把枯树枝摆在地上。
“否则，云裳会乖乖地跟着我到这里来吗？云裳挣扎反抗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因为你的身高和我差不多。”
就男孩子来说，白鸠身材稍嫌瘦弱，云裳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白鸠，“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天虞山，嗯……大概在半山腰。”
云裳颤抖着站了起来，眼睛环顾着四周。
确实很像在山上，云裳站起来就看到树林的树冠层和尽头那条看起来好像是白河的溪流。
云裳他们现在待在一处看起来像屋顶般往前延伸的岩壁底下，前面就是深不见底的山崖。
背后传来咯咯咯的声响，原来是白鸠用打火石在引火。
“白鸠是怎么上山的呢？山上不是布了结界吗？”
“那个妖魔，被你的方士同伴给打得落花流水，虽然没被打死，不过，至少也受了重伤，结界可能暂时失灵了吧。”
“辰仙他……”
这么看来，至少知道辰仙和阿白平安无事，白鸠和自己上山的话，他们说不定也赶到附近了，云裳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心中大石。
“白鸠，当时你在场吗？你真厉害，竟然没被人发现。”
“我是先偷偷地躲在祠堂的屋檐下啦，我想，无论如何都得在妖魔吃掉你的肝脏之前把你救出来。”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
白鸠生起来的火马上就点燃了枯树枝，他点火的手法非常纯熟，还从挂在腰间的皮囊里拿出年糕，插在小树枝上烤着。
除此之外，还用竹筒装了水带在身上。
云裳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白鸠早就准备好要上山来，对吧？早膳里被下了药也不告诉我，白鸠的种种作法都让我感到很奇怪。”
“那是因为一个人实在太无聊了嘛，所以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
“去？去哪里？”
“去找小青呀！”
白鸠是指已经被村民们献给山神当新娘子的姐姐。
“你终于想去找她了吗？”
“那是因为云裳你叫我去找她。”
“当时，白鸠看起来有点生气，现在为什么……”
当时，云裳叫白鸠不能那么不负责任，白鸠还顶了一句“小青绝对死掉了”。
“没错，不过，之后我仔细地想过，的确很奇怪，小青的遗体为什么没有找到？万一，小青真的像你所说的……被妖魔抓上山去，现在还活着，那就太有趣了。”
“你竟然说有趣？”
“我是说看起来一定很有趣。”
云裳揪着眉头，她觉得，白鸠肯去找自己的姐姐是好事一桩，可是，他的动机实在无法认同。
白鸠找姐姐显然不是纯粹因为担心姐姐的安危。
“跟你一起去倒是没关系，况且，我也想上山去找我的朋友，不过，得等和辰仙、阿白们碰头后，大家一起……”
“不行！”白鸠突然紧绷着脸，“跟他们一起去的话，我还不如自己去找。”
“你不喜欢辰仙和阿白吗？”
“不喜欢。”白鸠毫不客气地回答着，让云裳感到很难过。
“为什么不喜欢呢？辰仙表面上看起来有点凶，事实上，他的心地很善良哟！阿白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可是一个非常有爱心，非常靠得住的人。”
“跟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没关系，我是不喜欢和别人在一起。”
“这么说来，你也讨厌和我在一起了！”
“没错，非常非常讨厌。”
云裳不解地皱着眉头，“既然讨厌我，为什么还要我陪你去找姐姐呢？”
“这……”
“为什么？”
白鸠的表情突然认真了起来，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云裳看，所以，云裳不服输地把圆圆的眼睛张得更圆更大地回瞪着对方。
没想到，白鸠竟然说出令云裳大感意外的话来。
“你可以，让我亲一下吗？”
云裳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白鸠确实一直注视着云裳的嘴唇。
“当、当然不行！”
“噢，那……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
“抱一下就好，因为我想确认一件事情。”
云裳苦恼着，总觉得自己不应该继续跟着白鸠去。
虽然被拒绝了，白鸠依然一本正经地望着云裳，浅褐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渴望的神情。
“那……你得保证不做出奇怪的举动？”
“我保证。”
“只能抱一下下喔！”
“只抱一下下。”
白鸠点点头，慢慢地弯下腰来，膝盖往前，来到云裳的身旁。
他就这么把手绕到云裳的脖子上，轻轻地把云裳搂进怀里。
云裳故作镇定似地被对方搂在怀里，感受到一种非常奇妙的拥抱，透过白鸠的肩头，看到了布满晚霞的天空，结果……神奇的光景再度浮现在云裳的眼前。
穹苍、巨大的龙眼树、溪流，从树叶间穿透下来的阳光、照射在水面上后反射起来的阳光，云裳躺在大地上仰望着天空。
又站在河边注视着水底，水面上闪闪发光，映照在水面上的是一个巨大的白影……
“云裳，你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云裳不解地眨着眼睛，白鸠更用力地拥抱着云裳。
“小时候，我总是弄掉或弄丢东西，因为我很粗心大意。”
“我说的不是有形的东西，我是说……像失去自己的血肉般，非常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云裳皱眉皱到鼻头都出现了皱纹，“你的问题太难回答了。”
“不知道就算了。”
“……死去的人也算吗？”
也算，白鸠含含糊糊地回答着。
云裳颓然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个姿势到底要维持多久呢？
“有，我娘在我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那时候云裳哭过吗？”
白鸠问了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不过，云裳还是老实地点点头，“哭过。”
“那，云裳找过她吗？”
“哈？”
“明明知道她死了，云裳还会到处找她吗？”
白鸠这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裳觉得，白鸠回想起了自己双亲已经去世的事情。
“白鸠。”云裳不由自主地把手绕到白鸠的背后，“昨天第一次见面时，你好像把我误认为是某个人，白鸠，你到底把我误认为谁呢？”
白鸠更用力地搂抱着云裳，突然，放开了云裳，还用力地推了一把，云裳赶忙把手伸到背后撑住自己的身体。
“你、你太过分了！”
白鸠毫不在乎云裳抗议似地，若无其事地顺着额头上的头发。
“你必须马上决定！”他语气平静地继续说道：“决定到底是要和我一起去找小青，还是要离开我，在山上绕来绕去，等你的同伴出现。”
“怎么可以这样！”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幸好山神……不，妖魔现在身负重伤，我认为想找同伴的话最好趁早。”
云裳的脑海里浮出躺在装龙眼的篓子底下，绮罗随身携带的那枚飞镖，上面附着看似绮罗的头发和血液……
云裳望着白鸠，仔细地思考着，心想，在这种状况下，和白鸠一起行动应该是比较正确的做法。
而且，绮罗若真在这座山上，那水虎和白鸠的姐姐活着的可能性就非常高。
辰仙已经上山来了的话，迟早都会碰头吧！和白鸠一起去，一定比独自一人返回村子里找辰仙安全。
况且，云裳已经是一个被村民们献给山神的人，再也不能返回广安村。
“白鸠……你对这座山很熟吗？”
白鸠看着云裳，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