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投射到黑漆漆的洞窟里，小青张开眼睛，看到一堆白骨闪耀着蓝白色光芒。
“真漂亮！”
洞窟里横躺着一具某种野兽的白骨，从头盖骨的大小来看，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野兽，不过，除了头盖骨与肋骨外，其他骨头都已腐蚀，已经无法拼凑成形。
因此，无法清楚地看出它生前姿态，实际上，小青知道，知道这堆骨头到底是谁留下来的。
小青坐了起来，坐在睡起来非常舒服的床铺上，上面铺着厚厚的干草，罩着质地非常柔软的绢布，这是那野兽特别为小青铺的。
“那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睡觉时，那家伙总是和小青保持着距离，睡在同一个洞窟里。
野兽不躺下来睡，都是弓着身子，坐在冷冰冰的岩石上，偶而会张开眼睛，一直注视着小青，坐在黑暗中，张大着炯炯有神的金色眸子。
见不到那只野兽的踪影。
小青瞪着洞窟入口处想着，“它一定又……”
不多时，一个巨大的黑影像塞住洞窟入口似地站着，小青僵着身子，看着对方走了进来。
野兽发现小青已经起床，显然非常惊讶。
“怎、怎么了？”像是在讨好小青似地问着，“肚、肚子饿了吧？俺马上去摘点什么回来给你吃！”
“我是人耶！”小青挖苦着对方似地继续说道：“和那些无论睡着、醒着，脑子里只想着吃东西的野兽不一样。我想，现在你的肚子一定吃得很饱，对吧！”
野兽背对着月光，小青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孔，不过，小青知道，对方的嘴边或爪子上一定沾满了鲜血。
今天不是约定的日子，不过，小青确定，它是吃饱了才回来的。下山进入村庄，将那些无辜的姑娘肝脏……
小青极力隐忍着恶心的感觉说着，“你干脆把我给吃了吧！这样，我反而落得个轻松。”
“不、不行……”野兽用力地摇着头，“俺、俺不会杀你，你必须一直待在俺身边。”
小青厌烦地撇过头去，“你叫我一辈子和一只妖怪，一直待在这么昏暗潮湿的地方吗？”
“不、不喜欢这里的话，俺可以帮你盖个家，你想要什么东西，俺都会带回来给你，家、丝绸、财宝……”
“别尽说傻话。”小青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你难道真的想把我当做你的‘新娘子’吗？真的没有把我当成祭品？”
“嗯，唔……”野兽支支吾吾地回答不出来，小青也说不出话来。
难道，真的……
愚蠢，小青认为自己的想法实在太愚蠢了，不过，万万没想到……
“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发生。”
“为、为什么……？”
“想也知道，你是妖怪，一个残忍无比的杀人凶手，我已经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我是人。”
绿色眼眸闪闪发光，“俺的前主子，就和凡间女子生过孩子。”
小青吓得倒退了好几步，赶忙把衣襟揪得紧紧地，“你、你不是当真的吧？你不会要我帮你生孩子吧？”
野兽慌慌张张地摇着头，“不、不会，俺只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
“当真？”
“真的，希望你陪在俺身边，说话给俺听，这就够了……”
小青瞪大着眼睛，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想听我说话？”
“想听。”
真是太讽刺了。
双亲死后，再也没有人愿意听小青说话，也没有人造访小青家，偶尔到外面走走，没有人愿意正面看小青一眼。
这只野兽却说想听小青说话。
小青说的顶多是自己的成长过程，或是从广安村这个封闭的小村庄里的所见所闻，说的都是一些平凡、无聊的话题。
“好吧！”
小青低声答应后，野兽迅速地坐回固定的位置上，和小青保持着距离，非常有礼貌地等待着小青开口。
小青注视着眼前这只有着一对绿色眼眸、像天真无邪的幼儿似地，眼睛闪闪发光的野兽，心里想着：喜食凡人肝脏的这只野兽，和为了维护村子的利益，把村外的姑娘献给妖魔的村民，两者究竟有多大的差异呢？
……
辰仙的脑子里几乎没有关于娘亲的记忆。
辰仙的娘亲生于一个遗传着古老王族血统的家族，却因其父嗜酒如命，游手好闲，只一代就散尽家财，一贫如洗。
辰仙的娘亲十八岁时和东海龙王一见钟情，怀了孩子。
怀龙子之凡间女子必死，腹中的孩子也无法幸存，由此可见龙族血脉之强。
而吞下素称龙丹的秘药，除了可保住性命外，还可顺利地产子，不过，吞服者很可能因此一命呜呼。
龙丹药效强劲到足以创造、改变人的身体，因此，吞服者大多因承受不住冲击，而导致腹中胎儿流产或葬送了性命。
辰仙的娘亲吞下龙丹后幸存，平安临盆产子，把辰仙生在人世间。
半人半龙的孩子具备长生不老和多多少少的神通之力。
可令人遗憾的是辰仙的娘亲还是死了，生下辰仙两年后，结束了短暂的人生。
……
龙血可能会杀死心爱的女人，这件事阿白当然知道。
不过，辰仙是方士，方士深谙方术，方术中亦有房中术，男女可运用房中之术达到养生、延寿之效，男女交欢时运用房中术，还可以避免女子怀孕。
阿白万万没想到，辰仙会做云裳因怀孕生子而死的噩梦。
“真是好事多磨……”
阿白觉得，辰仙果然是病了。
阿白认为，辰仙的异状是从今年夏天从天界回来后才出现的。
辰仙在天界时，显然是接受过水德星君的盛情款待，大量摄取了上等宝玉。
真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好事情……实则不然，辰仙这个笨家伙，阿白心想着。
吞服宝玉确实可增加妖力，辰仙体内的龙性明显增强，现在，辰仙说不定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体内的龙性，恨不得马上想往天空中翱翔而去。
“辰仙是不是想回到天上去呢？”
所以，云裳才会说出这句话来。
辰仙会做出那样的梦，一定是龙性在作祟。
水德星君难道是为了要扰乱辰仙的心，而故意款待辰仙吃下大量的宝玉吗？
阿白做出这样的联想后摇了摇头，天界之人的想法什么的，不是天马所能理解，阿白了解的是，辰仙是一个勇于接受女子爱意的男人。
“真可惜……”阿白偷偷地瞄了一眼身旁的辰仙，发现辰仙脸色非常难看。
表情上没有什么变化，神经却紧绷得几乎一碰就会断掉。
阿白和辰仙在天虞山山脚下的那片树林里。
辰仙用溪流里的水漱了口，净过手之后，从怀里取出纸和笔，闭上了眼睛，叽里咕噜地念着。
“天圆地方，律令九章，吾今下笔，万鬼伏藏，急急如律令。”
辰仙念的是起笔咒。
辰仙张开了眼睛，一笔就画好了符咒，据说一念此咒，气就会被封在笔尖上，将恶瘴之气逼至远方。
画好符咒后，辰仙又在符咒上施了结手印，那是凝神聚气后，施展在符咒上的一种术法。
阿白兴致勃勃地看着辰仙的动作。
“真是不得了的法力啊！”
“没能让她带在身上，只好这么办了。”辰仙淡淡地回答着，朝着小溪流前的祠堂走了过去。
走进祠堂，将符咒贴在入口看过去为死角的地方。
阿白不想进入祠堂，只好在外面等着，不过……
“阿白，到这里来。”
听到辰仙的叫声，阿白才不情不愿地走进了祠堂。
进入后，阿白就发现祠堂中充满着血腥味，地上、墙壁上都沾满了看似血液渗入的黑色污垢。
恐怕是那些无辜的姑娘们留下的血吧！这么说来，水虎不会把猎物带回家去，而是在祠堂里杀死姑娘，夺走肝脏后离去。
遗留下来的尸体由村民们带到某个地方掩埋，这么做应该是为了湮灭证据。
待在祠堂里太久就会令人感到不适，不过，辰仙注意到祠堂内侧设置了一个简陋的祭坛，祭坛上画着图像。
阿白百思不解地看着上面画的野兽图像。
“这是？”
“这幅画应该是山神图？”
大象……不，不像，只有长长的鼻子像大象，身体或四肢比较像老虎，爪子非常巨大，鬃毛像狮子，白毛，尾巴像牛。
“是貘。”
“喔，这就是……”
“貘”据说是栖息于南方溪谷的神兽，听说可以吃掉梦，因此被视为瑞兽，甚至有人将它的玉佩摆在枕头底下以避免做恶梦，还有人用它来祛除病魔或邪鬼。
“武国人视貘为辟邪瑞兽，有些地方还如同奉祀白泽似地奉祀着貘，听说体型也酷似白泽，因此，这个村子里的人才会将山神称为白泽帝。”
“可是……它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吗？咱一点也感觉不到神兽的气息。”
貘假使还在这里的话……肯不肯帮忙吃掉夜夜困扰着辰仙的恶梦呢？
连这种荒诞无稽的事情都想，阿白苦笑着。
很久很久以前，貘确实曾经在天虞山上为山神，后来，到底是自然消失呢？还是到别的地方去了呢？这种事情并不是不可能发生。
从槐江山逃下来的水虎，已经找到非常适合潜伏的场所，它不仅霸占了其他神兽的住处，竟然还和凡人谈起了交易，打起这种坏主意来。
真是一个专耍小聪明的家伙。
“怎么可以让云裳被这种家伙给吃掉呢！”
云裳自己进村去，故意被村民们逮个正着。
现在，应该是被关在村长家的某个房间里，辰仙和阿白躲在附近等着水虎下山。
阿白的耳朵竖了起来，“辰仙，有人来了。”
“出去吧！”
两个人离开了祠堂，跳上事先选好的大树上，准备在那里见机行事。
不久，就发现两个男人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一定是村子里的人，一到了祠堂就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着。
其中一个男人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块大红布，另一个男人架好梯子，爬上祠堂屋顶，接住了大红布，然后，将大红布挂在屋檐处，挂红布期间，另一个男人神情紧张地瞭望着四周。
张罗好一切后，男人们又像方才来到祠堂时一样，飞快地离开了树林。
挂在祠堂檐上的大红布，在山风的吹袭下，迎风招展着。
一块鲜艳的大红布。
挂在色彩单调的树林里，显得特别惊悚刺眼，就像鲜血一样。
“那应该是双方约定好的暗号！”阿白叨念着。
阿白一直猜测，村民们到底会用什么方法通知山神已经准备好敬献之物。
原来是用那块大红布。
祠堂上挂着大红布的日子，妖魔就会越过结界下山来，等杀了被关在祠堂里的姑娘后再回到山上去。
这种手段果真是水虎想出来的话，看来那水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槐江山的妖魔，不吃人肉的也不少吧！”
被奉为那座山的山主——绮罗未来的日子会有多辛苦可想而知。
两人决定好，当水虎从河里冒出头来时，由辰仙负责抓捕，阿白必须趁机平安地救出云裳，然后，询问水虎关于绮罗的事情。
阿白一定会救出云裳，即使拼上了这条命！
虽然得不到云裳的心，但希望与云裳同生共死的想法，绝对不输给辰仙。
云裳死掉的话，自己一定会陪着云裳死去，绝不会让云裳一个人孤零零地前往冥府。
自己一定会在那个世界和云裳结为夫妻，好好地嘲笑一下辰仙。
当然，阿白希望云裳能平安无事。
阿白心想，现在云裳会不会受到委屈了呢？毕竟那些人是专门抓过路人的坏家伙。
阿白原本担心得不得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也想象不出云裳低声啜泣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