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自称白鸠,出身于天虞山山脚下的广安村,村民们几乎都是以栽种龙眼为生。
进入村子前,必须穿过一个树林,枝头上结了数不尽的龙眼,把枝条压得抬不起头来。
只不过,这里的龙眼看起来比今天早上阿银给的小。
可是,在雨量这么匮乏的这个夏天,还能结出这么多的龙眼来,已经是非常难能可贵了,这附近果然没有遭到旱灾。
白鸠走在前头,领着云裳他们穿过龙眼林,走进村子里,发现几个看起来应该是耕作过后要回家的村民,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像是看到怪东西似地,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射过来。
看着白鸠的每一张脸孔都冷淡到了极点,对于同行的云裳他们也明显地流露出嫌恶的神色来。
气氛沉闷到了极点,一行人默默地走着,云裳费劲千辛万苦才能抬起头来。
云裳一度朝着附近的孩子们微笑,可孩子们马上吓得躲到娘亲的背后去,妇女们则以凶悍的眼神狠狠地瞪着云裳。
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形。
云裳出身于乡间,了解村庄本来就是非常封闭的地方,不过,见到这种情形还是觉得很不寻常。
云裳心想,任何地方的人都不可能在完全不和外界接触的状态下生活。
“妖怪……”
路边不停地传来低沉刻薄的咒骂声,不知道什么东西划破空气飞了过来,云裳下意识转过头去,视线却被阻挡住,阿白身手矫捷地滑了过来。
阿白一把接住了拳头般大的石块,云裳吓得花容失色,心想,若是被那颗石头砸中的话……
“真是欺人太甚!”阿白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着。“别躲在暗处伤人,有本事就站出来!”
四周鸦雀无声,村民慌慌张张地躲回屋子里去,当然没有人会出来承认自己是丢石头的人,转瞬间,路上的人都逃得无影无踪。
阿白开始低吼着,几乎快露出獠牙来,云裳赶忙推了推阿白的背。“阿白,走啦!”
“咱果然还是不喜欢凡人。”
“其中必有缘故……”
不这么想的话,云裳心里会很难过。
“怎么办?”白鸠事不关己似地轻松地问着,“这下见识到村民的厉害了吧!想打退堂鼓吗?我说过,露宿荒野非常危险,不过,找地方住也未必就不会有危险。”
“开什么玩笑,事到如今……”
因为白鸠说要介绍住宿的地方,一行人才跟了过来。
“放心,我理解了,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辰仙耸了耸肩,显然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唔……或许真的只是这么一回事。”阿白同意辰仙的看法,语气中却听得出听天由命的感觉。
云裳想起了辰仙与阿白的过去。
定居白苑山前,听说他们也在村子里生活过,但村民们总会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逼得他们不得不离开。
凡人对于非我族类特别敏感,辰仙就曾说过这样的话。
云裳也不例外,在西陵城内看到狐狸精时,马上就发现对方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妖怪。
刚才的那句妖怪到底是冲着谁而来呢?难道是村民中有人一眼就看出辰仙或阿白的真面目了吗?
云裳注视着一头浅褐色头发的少年,他应该是凡人没错,否则,阿白或辰仙一定会发现。
那么,为什么会被骂作妖怪呢?再加上他自己说平时也会被丢石头,云裳的心里还是耿耿于怀。
一行人绕过一处气派宏伟的宅子,那座宅子好像是村长家。
沿着墙边的那条羊肠小径走,很快地来到了树林间,再走过一个坡度不大的斜坡后,不久就能看到盖在树林里的一间寺院。
白鸠显然相当熟悉这里的环境,毫不犹豫地绕到寺院大殿的后方。
寺院后方还有一些屋舍,穿过一扇矮小的门,占地宽广的寺院前院立即映入眼帘。
一位二十来岁的和尚正在打扫前院,一看到白鸠和跟在白鸠背后走进来的三位客人,就马上板起面孔来。
年轻和尚瞪着白鸠问道:“白鸠,你为何来此。”
“快把何问找来。”白鸠从容不迫地使唤着远比自己年长的和尚。
和尚额头的青筋顿时冒了出来,“你必须称呼他为方丈,这些人又是……”凌厉的视线投向云裳他们。
白鸠毫不在乎地说明道:“因缘际会而结识了这些人,听说是外出旅行的方士。听他们说找不到今晚的落脚处,所以就把他们带到这里来了。”
“你是在开玩笑吧?”年轻和尚凶巴巴地咋了咋舌,威胁似地低声说道:“白鸠,你……想触犯禁忌吗?”
“没那么严重吧,只不过留三位客人住上一晚。”
“你别装蒜。”
“可是,我……已经告诉他们了,露宿荒野的话,很可能被天虞山的妖魔袭击。”
年轻和尚吓得脸色苍白,更加恶狠狠地瞪了白鸠一眼转身离去,“我去禀报方丈……”
和尚离开后,白鸠朝着云裳们说道:“那我走啦!”
云裳急忙问道:“等、等一下,你为何说要离开?”
白鸠眉头一皱,满脸歉疚似地回答道:“抱歉,不过,我还是得离开,因为我很讨厌这里的方丈。”
“你竟然拜托自己最讨厌的人收留我们?”
“何问他不会拒绝你们的,留在这里就不必担心没有地方住,别客气,想住多久就直接告诉他好了。”
白鸠挥了挥手,身影迅速地消失在院门外,云裳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离去,像前来替换白鸠似地,另一个男人出现在云裳他们的面前。
“老衲就是此庙的方丈,法号何问,听说,本寺之人擅自答应留宿各位施主?”
老和尚脸上的皱纹非常深,看起来大概六十来岁,不过,听声音或许更年轻。
辰仙朝着对方微微地点了点头,“打扰师父了。”
何问一直注视着辰仙,“失礼了,听说是云游四方的方士,没想到竟然如此年少,而且还有女伴同行。”
“他的年纪可比看上去大多了!”阿白嬉皮笑脸地回答着,的确,阿白实话实说,“而且这个方士偏好女色,身为方士,却并未认真地修行过。留我等投宿贵寺,很可能影响贵寺的弟子……你最好仔细思量。”
辰仙用力地揪着阿白耳朵,把他拉到背后。
这次,云裳不再同情阿白了。
万一对方听信阿白之言而不肯借住,云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露宿荒野太危险的话,辰仙很可能决定回到城里去,可问题是万一绮罗真的在那座山上……
何问更用心地看着云裳等三人,“请问施主,何故来到此处。”
“听说村子附近出现了妖魔。”
辰仙的回答让云裳感到非常意外。
辰仙说谎。
绮罗在天虞山上的话,妖魔确实可能躲在附近的村子里,可是,辰仙并不是因为听到妖魔的传闻而来。他们也是刚才才听到村子里出现妖魔的传闻。
“已经……传开来了吗?”何问的声音微微地颤抖着。
“这……在下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在下认为,即使是鸡毛蒜皮大的传闻,不出三天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辰仙神情凝重地说完话后,何问明显地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确实如此……”
“说来也巧,在下的友人正在追捕妖魔,很可能来过贵宝地。我那友人名叫绮罗,是一位长相十分漂亮的女人。”
“是女人?”
“或许以男装打扮来此。”辰仙某棱两可地回答着。
绮罗是双性,不过,大家通常会认为她是一位少女。
“很遗憾,方士所说之人……并未出现于此地。”何问苍白着脸。
“您确定?”
“确定!”
“那么,或许是从其他方向入山的吧。总之,在下等打算进入天虞山,天一亮就……”
何问看着辰仙还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刹那间,何问的眼睛像在搜寻什么似地闪了闪,然后,又像对什么事情感到无望似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简陋小庙,恕无法提供足够的禅房或寝具,施主若不嫌弃,敬请安心住上几日。”
何问打定主意似地朝着云裳说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