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青威一时之间有些两难，虽然他出江湖至今，江湖是对他的风评甚高，有着智将的称呼，他像是重新定义了武道七境。
境界是实打实的，可人是灵活变通的，天时地利人和，战场上一切能用的东西都会被他利用上。可一时之间，他仍是没办法做出做精准的判断。
面对张泉灵，他跟晓晓联手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是叶潇筱？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于公而言，大旗游侠团是少年游的第一个盟友，也很有可能是唯一一个盟友，龙煜在跟他们分别之前，甚至说了都是自家兄弟之类的话，大旗怎么对少年游，他不管！少年游认定的盟友，就得推心置腹，掏心窝子对待，这不是他说的，是龙煜说的。
同伴跟梦想一样重要。
于私而言，毛青威愈发觉得叶潇筱像若水汐，尤其是刚才那一声毛大哥，和在那之后的颔首求情，那一举一动，恍若是若水汐尚在人间。
这样的理由，已经足够了。
他们自然不能放任她去冒险。
可是，他们也知道，请求跟张泉灵一战，是她想了很久的事情，是真心实意的，没有半点虚假。
别人欠的，自己就去讨回来！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毛青威轻声说道：“晓晓……”
陈晓晓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若是连这点默契都没有，他们这么多天一起的冒险算是白冒了。他直接打断道：“我晓得。”
毛青威望着叶潇筱的背影，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脚步轻挪，不断的往前。
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回首再来已是雪满白头。
一个人成熟需要多久？时间长短还是其次，重要的是经历过多少事，遇见过什么人。叶潇筱无数次想过，两人再见会是什么场景？相逢一笑最好是能恩仇消散，可父亲的仇，师兄弟们的仇，得笑多久才能散去？
散不去的，即便自己曾经深深爱着张泉灵，这一段恩仇仍是不可能消除。
山断江开，东流水回，青山相对迎出，叶潇筱最喜欢在夕阳下坐一叶扁舟顺着楚江往下，两岸的猿声自然留不住她，可她也留不住天边的夕阳。
每一天都在追逐夕阳下结束。
在孤舟上，仿佛能洗去一天修炼的疲惫，总是安静恬淡。
再后来，张泉灵上了山，叶潇筱不再追逐夕阳，她开始追逐张泉灵。在他上山之前，她是青年一辈中的佼佼者，张泉灵上山后，她仍是佼佼者，可不再是第一，且跟张泉灵的差距越来越大。
张泉灵第一次修炼雷法，便是万雷奔腾，雷落而龙虎现。这是正一门祖师爷张道陵道术大成时才有的景象，可张泉灵那时候多少年纪？多少修为？道门中人总得信道，也信命！年长一辈的几乎全都认定，张泉灵便是龙虎山下一辈扛鼎之人。
叶潇筱不服气，再也没有闲情逸致去听两岸猿声，也没有心情再望天门山，一心扑在修炼上面。
练功这一回事，一定是久久之功，可这说的是寻常人，对于那群真正意义上的天才怪物来说，他们自打在娘胎里头起，仿佛就知道该怎么修炼。等他们一登堂，便入室，修炼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叶潇筱当然在稳定进步。
可他始终追赶不上张泉灵，两人之间的差距反而越来越大。
叶潇筱苦笑一声，她也分不清楚，那时候，自己到底是爱他，还是羡慕他年少有为？
或许，两者都有吧。
或许，两者都没有吧。
张泉灵往前走了一步，反倒收敛了身后惊雷，天下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他笑道：“你从小便不是我的对手。此刻，你还想用雷法对雷法？”
叶潇筱浑身布满了紫电，也不说话，人一瞬间就朝着张泉灵冲去。
好快，若非地上残留着紫电，几乎看不见她行进的路线，方才这一下，该有开阳水平了吧？毛青威愕然，转而一笑，早就知道她隐藏了实力，不过，没想到的是，竟然藏得这么深！
叶潇筱行进间，掌间已经捏了一道雷电出来，她面朝张泉灵往前冲去，片刻之前，人已经出现在张泉灵的背后，手中掌心雷朝前轰去。
张泉灵仿佛早就料到了似得，以雷法入体，刺激身体活性，获得更快的速度和身体强度。当年同辈之中也就你有资格跟我对练！可我十六岁之后，我便找那些老不死的对练，再也没跟你交过手了。
竟然有些怀念。
张泉灵背后横空出现一面土墙壁来，掌心雷落在土墙之上，土墙轰然倒塌，无数尘沙迎风飞起。叶潇筱急忙止步，往前借力一踩，人往后退去，身后雷电聚集，她手往前一挥，身后雷电如骤雨般落下，朝着沙尘而去。
可张泉灵早就已经不在沙尘之中了。
一袭大红袍以极快的速度掠来，比方才叶潇筱更快。叶潇筱像是没有反应过来，脸已经被一只大手拿捏住，连头带人一起往地底下按去。地上砸出一个坑来，叶潇筱的头被按入底下，脖子以下的身子还露在坑外。
张泉灵掌间似有三千雷动，汇聚而来，直接在叶潇筱的脸上炸开。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毛青威想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张泉灵站起身来，甩了甩手掌上的水，每一颗水珠上面，都仍有紫电残留，水珠被甩在地上，地上像是马蜂窝一样，出现无数的洞来。
张泉灵笑道：“跟花间阁的娘们一样，就会用这替身之术。不过，这么消费灵力的术，你还能用几次？五次？十次？那么之后呢？你又该怎么办？”
他笑脸盈盈，却满是杀机。
光是刚才那一手掌间三千雷，叶潇筱就知道，他已经动了杀心。自己若是挨那一下，绝无再活下去的可能。
毛青威重重呼了一口气，悬着心算是暂时放下了，他轻声道：“晓晓，再靠近一些。这种距离，我们根本来不及救援。”
陈晓晓点了点头，往前靠近，道：“即便有心替她去死，我们也办不到，方才张泉灵身法太快了……。”
叶潇筱念咒，身上紫电消失，几股水流从脚下缠绕在她身边。
张泉灵微微一笑，这才对嘛，水秘法才是你擅长的。
水法，水龙弹！
几道缠绕在叶潇筱身边的水弹急射而去。
土法，土流壁。
又是一道土墙壁瞬间冲天而起。
你有江河湖水，我有万丈厚土。
两人变法极快，你来我往没有片刻凝滞，手上术法不断，脚步身法轻盈，不断变换方位，顷刻之间，又有许多术法使了出来，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有遍地大火，熊熊燃烧，有大水横流，有苍茫树木野蛮生长，有大地残缺，地面兀的少一块，却又在其他地面上多出一块。
引风用雷，搬山倒海，这便是龙虎山的玄妙道法吗？
毛青威看的冷汗直下，即便是自己，未必能跟张泉灵打得有来有回，他当然不知道，张泉灵仍是有些怀念当年对练的日子，那也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不过，也该到此为止了。
过去的，就该留在过去，人啊，总要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