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是典型的北方天气，入夜了温度很低。下午还晴好的天气，现在居然开始飘薄雪了，顺着昏黄的路灯看过去，沸沸扬扬的雪粒子杂乱无章地落着，仿佛一个个在跳舞的精灵，落在人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敲出冰冰凉凉的乐章。
“下初雪喽~~~”
有几个小孩子呼啦啦跑过去，兴奋地一直嚷嚷着又是要打雪仗，又是堆雪人的。
她们两人找了一条人比较少的路，慢悠悠地走着。
雪落在皮肤上带出轻微的凉意，宋乾乾缩了缩脖子，把衣服扣紧了些。右手顺着顾晟易的胳膊踹进他口袋里，挠了挠他的掌心。待欲再抽出来，却他被一把捉住，牢牢握住。
“别乱动，一会儿该冻木了！”
宋乾乾吐了吐舌头，坏笑道：“要是冻木了，就伸进你衣服里捂着，冰死你。”
“哦？”
顾晟易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撸起袖子在半空中举着。
“你这是干嘛？”宋乾乾疑惑地问他。
“冻手啊，等手木。”
“冻手干嘛？”
闻言，他凑过来，语气十分欠揍：“等手木了，让你给我捂着啊。”
宋乾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感情她这是被调戏了。涨红着脸瞪了他半天，憋出两个字：“流氓！”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顾晟易掰着手指头跟她讲道理，一脸认真：“只允许我拉起衣服给你捂手，不允许你给我捂手，凭什么？这不公平。”
“呵！”宋乾乾冷笑一声，佯怒道：“你是要公平还是要女朋友？”
顾晟易怕她真生气了，连忙把人拉进怀里来哄：“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不仅是暖手，暖脚也行。只要你说一声，暖哪儿都可以。”
宋乾乾被哄得心情很好，微微挑眉，接了一句：“暖床也行？”
顾晟易身体一僵，半晌，吸了口清冽的空气冷静一下：“宋乾乾，你以后别动不动调戏我！”
“凭什么？”她反唇相讥。
“我怕我控制不住，再去你手机里住几天。”
宋乾乾：“……”
差点忘了，她男朋友可是个一被调戏就会动不动消失的神奇存在。
两人一边打闹一边顺着长安街往前走，闹到后面宋乾乾有些累了，抱着顾晟易胳膊吊在他身侧。一直走了足足有大半个小时，就在她怀疑顾晟易是不是真的迷路了的时候，他突然带着她拐进了一条青壁胡同。
这条胡同和其它胡同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赤瓦青砖，胡同口长着两棵很高的杨树，这个季节早就掉光了叶子，露出树杈上架着的几个鸟窝。
胡同里并不算宽敞，有的人家门前还挂着大红灯笼，饭菜的香味攀过院墙散了一路。
最终，顾晟易在胡同尽头处停住了，然后不待她问，踩着角落里两块大石头手脚利落地爬上了院墙上面。
然后弯腰把她也拽也了上去。
站稳后，宋乾乾打趣他：“看来小时候没少爬墙头啊，这么多年业务能力还这么熟练。”
“你看。”顾晟易难得没有和她抬杠。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胡同尽头那方四合院中的全貌尽收眼底。
正屋三间，东、西侧各有三间配房，是典型的A市老式建筑。环屋设有三道长廊，漆红的廊柱足得一人和抱，拐角处各挂着一盏大红宫灯，此时只亮了两盏，照亮了东配房前的一小块地方，不显多热闹。院中设有月门隔墙，墙下栽的梅树此时刚打了小小的花瓣，约莫还得个把月就能开得一树芳菲了。
“好别致的院子啊……”
宋乾乾从小在南方城市长大，雪都没见过几场，更别提这种风趣雅致的四合院了。眼前的院子倒让她生出一点穿越了的幻觉，一时忍不住赞叹。
“这是我家。”顾晟易突然说了一句，然后就没了下文，给足了宋乾乾反应的时间。她倒是想起来之前她在网上查询过他的信息，其中就提到了他的籍贯正是A市。
“你家啊……”宋乾乾疑惑地开口：“哪有回自己家不走正门翻墙的？”
顾晟易扯了下嘴角，语气怅然：“我在这个院子里生活了十五年，我妈去世那年冬天，我和我爸大吵了一架跑出来，再后来就一直没回去过了。这院子可值钱了，就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继承。”
他这话虽然说得像在开玩笑，但宋乾乾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失落和压抑的痛苦。
她小心翼翼地道：“那你爸爸还住在这儿吗？”
顾晟易摇头：“曲叔说他这几年一直在国外，也很少回来，只有周叔一直住在这儿帮忙打理院子。”
院中只有东配房最中间那间亮着灯，想来周叔还没睡呢。
“这几年只有在我妈忌日的时候我才会回来住一晚，一眨眼，居然都十年了。”抬头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又是个残月如勾的夜晚。
宋乾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握着他的手又攥紧了些。
“乾乾，你在飞机上说你想走进我的生命，可外面挂着影帝标签光鲜亮丽的人不是真正的顾晟易，真正的顾晟易是个有着残缺人生的胆小鬼。”他苦笑。
“我当然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你。”宋乾乾突然狡黠地眨了下眼睛，语气揶揄：“真正的顾晟易是个要抱着垂耳兔睡觉的幼稚鬼！”
顾晟易挠挠头，解释道：“那是我受到的粉丝送的第一个礼物……”
不待他说完，宋乾乾拍拍屁股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既然来你家了，咱今晚就睡这儿吧，我捆着。”
说着，已经跳下了墙，走到大门口敲了敲门。
顾晟易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急急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酒店吧。”
“你不是说让你走进你真实的生命么？这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所以也是我应该探访的第一站。”
她话音刚落，“吱呀”一声，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周叔手里手电，看清楚门口站着的人后，愣了一下才惊喜地唤道：“小易？”
顾晟易整个身体都僵了，点了点头：“今天刚好来出活动，路过了正好来看看您。”
“我挺好的，挺好的，就是你啊好久都没回来了。”周叔笑眯眯道：“快进来快进来，外面怪冷的。”
顾晟易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宋乾乾推进院子了。
“这位是？”周叔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站着以为水灵灵的姑娘呢。
“周叔好，我叫宋乾乾，是小易的……贴身助理！”宋乾乾笑嘻嘻地跟周叔打招呼，上来就是自我介绍。
“好，好，助理好。”周叔隐隐觉得二人关系不一般，但既然当事人不承认他也不便追问，于是只管把人往里迎：“正好啊你的房间我还一直勤打扫着呢，就预备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就能直接住。”
大红宫灯被风吹得摇曳，把人影拉得老长。
周叔又问道：“你们吃了没？我去厨房给你们做晚饭。”
顾晟易连忙阻止了，周叔怕他们累了，安顿好房间后就回去了。
晚上十点四十六，周叔把廊下剩下的那两盏大红宫灯也点亮了，淡红色的光晕映衬着白雪乱纷纷的倒也热闹。
宋乾乾知道顾晟易晚上没吃饭，怕他饿，和周叔要了一个小泥炉，点燃起来非要给他烤地瓜吃，地瓜什么时候熟不知道，反正她是被呛得不轻。
顾晟易坐在廊下，身上好穿着之前晚宴上的那套西装，倒也不觉得冷。不远处，宋乾乾撅着屁股扇火，是不是咳嗽好一阵儿。抬头就见黑墨色的夜幕，突然觉得那轮残月倒也不凄凉了。
“再等等，马上这个小的就烤好了！”宋乾乾抽空冲他喊。
“好。”
温柔地回了一声，顾晟易勾了勾嘴角，她走进他生命的方式好像总是这么猝不及防。但还好，她来了，这间四四方方的院子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不可触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