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鼎天猎场，天灵赛。
除了轮到凌弈的时候，他全程都在睡觉。
展示本命之时，是凌弈最得意之际。
他信步上台，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声口哨。
明明不是夏日，众人却感到炎热无比。
一只如火的凤凰快速飞来，体型庞大。
谌昭目瞪口呆：“这个本命……百年一遇啊。”
凌弈露齿一笑：“在下凌弈，字墨澄，火族凤凰。”
语毕，他快速离去。
下一个是一名面无表情却眉目清秀，显得有些妖冶的红衣少年。
红衣少年冷声道：“赵琛，字云翻。火族，麒麟。”
正转身离去的凌弈愣住了：与他同样难逢的本命。
他不再哈欠连天，决定破例，认真观看了这人展示的本命。
同样如火般的麒麟乘着祥云踏来，斜睨了凌弈一眼。
“赵云翻？”唐杰皱眉，“这不是赵晋四皇子吗？”
北瑶点点头：“不错。晋仁帝最器重的皇子。”
凌弈微微蹙眉：这就是师父说的那个可与我匹敌之人？
—— ——
凌弈浑浑噩噩地混过了这几轮比赛，终于挨到了最后一轮。
他缓缓打开揉皱的纸团。纸上工整地写着两个大字：赵琛。
轮到凌弈时，他看见赵琛缓缓地戴上了一双白色的手套。
谌昭拍了拍凌弈的肩，笑道：“他有洁癖。”
凌弈白了赵琛一眼。
赵琛也同样回敬给凌弈一个鄙视的眼神。
唐杰看着满是火药味儿的二人，轻笑：“这还真是棋逢对手了。”这两人，同为九等。
谌昭有些失落地低下头：面前对决的二人正是志方堂堂主亲口所言，百年难遇的天才，谋略过人，且都为九等。连一些驰骋江湖的老手都上不了的第九等级，他们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就已经突破了。
“承让了。”赵琛莞尔一笑，轻轻拔出腰间的佩剑：不慕。
“并不会。”凌弈也勾了勾嘴角，抽出剑鞘中闪闪发光的佩剑：漠雪。
电光火石间，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二人已经开始了打斗。空气中时不时冒出一些火星子，以及“乒乒乓乓”的铁器相撞声。
北瑶沉思着：二人都是火族，用本族法术占不到什么便宜，应是不会使用。且二人剑术相当，等级也相同……这……一时间还真分不出什么胜负来。
不久，凌弈忽然打了个哈欠，目光直直地扫向赵琛：“快点，我还要回家睡觉。”
赵琛一笑，会意地点点头：“好啊。”
刹那间，二人都用出了自己的实力。
赵琛那如游龙般灵活的招式一点点袭来，逐渐吞噬凌弈的剑灵。
凌弈暗叫不好，使力抵住赵琛的剑招，大脑飞速地运转起来。
本族秘术无法在这里使用，那我……就试试北瑶用过的水族秘术！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赵琛那带着银光的最后一击袭来之时，众人皆认定凌弈已经吃不消一定会输之际，赵琛的不慕却已经定在了原地。
凌弈已经不想再给赵琛喘息的机会，持剑对准赵琛：“冰烟诀还真是好用。”
只见整个擂台都被冻住，就连赵琛的靴上，也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谌昭心中一惊，喊了出来：“他……他不是火族的吗？怎么会用他族法术？！”
唐杰挑了挑眉：“一起上了这么久的课，你还不知道他修习的什么吗？是邪术好不好？怎么可能不厉害！”
北瑶眼神一凛，脸色有些不自然。
赵琛微微使力，便用火焰融化了周围的寒冰，冷笑道：“果然是这样。《百鬼道法》的传人，你的确有能力和我比。但是……”
就在众人沉浸在对凌弈身份的惊讶之中的时候，赵琛已经躲过了凌弈快得只剩残影的剑刃，捡起了身边的不慕：“你也仅仅只能和我比比而已。赢，是天方夜谭！”
话音刚落，赵琛迅速地在擂台上左转右旋，无影无踪。
凌弈面色一沉：这是志方堂的无影步。
北瑶此刻也认出了这身法，暗叫不好：如此想来，赵琛是蒋松弟子无疑了。
“无影步，志方堂传人才可修习……”唐杰轻轻地说道。
凌弈仔细地看着周围，始终瞧不出什么破绽，额上开始流下汗珠。
右耳生风，凌弈心下一沉，反应迅速，立刻转身，可还是慢了一步。
赵琛的剑在他的右肩留下一道极深的伤口，可见森森白骨。
凌弈强忍右肩的疼痛，嘴角带笑：“剑术不错。”
赵琛轻佻地望着他：“还要来吗？”
“当然。”凌弈点点头，向他勾了勾食指。
赵琛冷哼一声，再次使用无影步，在凌弈身边快速掠过，留下一道道伤口。不到一会儿，凌弈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了。
北瑶紧皱眉头：若是再砍几剑，怕是金刚身也扛不住了。
凌弈的唇边缓缓溢出血流来。他轻轻闭上了双眼，判断着耳边这强烈剑气的方向。
你无影，我便探你息。
第一次，东南方。
凌弈来不及躲闪，右肩上的伤口又加重几分，面上也只剩下一丝血色。
第二次，西北方。
凌弈微微侧身，与那森寒的剑刃擦身而过：他猜得没错！
第三次……正南方！
凌弈猛地睁开眼，弯下腰躲过赵琛那一击，将右手中紧握的漠雪换到受伤较轻的左手中，朝赵琛腹部刺去。
赵琛抬腿抵住腹部。虽然挡住了要害，但是他的右侧小腿处却被划开一道伤口，与凌弈的右肩一般，同样露出了白骨森森，有些骇人。
凌弈勉强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我们……扯平了。”
赵琛那双丹凤眼浅浅扫过凌弈那伤痕累累的身体，再垂眸看看同样狼狈的自己，爽朗地笑道：“是啊。扯平了。”
北瑶这是第一次看见凌弈如此认可一个对手。唐杰也是。
此刻，比赛时间已经过去了，这次比赛本该是平局。只是……
“我退赛。”
“我要退出。”
二人不约而同地说道，随即都愣了愣，相视一笑。
“啊！？”
“天才都退赛了，这新秀榜还有什么意义啊！”
“是啊是啊，我也想退赛了……”
众人方才看了二人精彩的对决，已经可以算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对这一变故表示愤慨不满。
人群深处，一个身着狐裘的俊美少年面上满是冷峻。
“三殿下。”身旁一名身形伟岸的男子喊道，“您不参加这次天灵赛吗？”
这位被称作三殿下的少年便是赵晋三皇子：赵睿衡。
赵睿衡冷哼一声：“就算是参加了又如何？难道父皇他就会不让赵云翻当太子？”
男子自知失言，戳到了赵睿衡的痛处，便就不再言语，默默地垂下头。
眼看赵琛已经走下擂台，赵睿衡神色开始变得惊慌起来，顿时消失在人群之中：“快走！”
—— ——
天灵赛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哎哟……小唐子……”凌弈苦苦哀求道，“你就背一下我嘛……我是伤员哎……”
谌昭白了凌弈一眼：“不要脸，你是肩膀受伤又不是腿！”
“略略略！”凌弈向他吐了吐舌头。
唐杰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轻轻蹲下身：“好吧。”
从凌弈上台与赵琛对决开始，北瑶就没有再说过任何一句话，面色铁青，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冷冽的寒气。
回到学文馆，已经是傍晚时分。
看着身上满是伤痕的凌弈和相比之下全身干净整洁的三人，出来迎接他们的老者表情有些怪异。他便是剑仙之弟：蒋林，也是北瑶的师父。
蒋林眼睛一瞪，胡子也气得老高：“凌墨澄，我之前说的什么！？嗯？让你不要拼了死命地去争排名，你不信！”
凌弈做了个鬼脸，小心翼翼地从唐杰背上爬下来。
“死老头儿，小爷今儿个高兴，不和你吵。”说罢，他潇洒地转身走向学文馆内侧的院落，轻轻一跃，避开右肩的伤口，快速地跳上一棵榕树，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酒囊，仰头痛饮。
谌昭眼看众人的脸色不太好，随着唐杰一同开溜。
蒋林看着面无表情的北瑶和开怀畅饮的凌弈，担忧地说道：“稷梁，你……去劝劝他吧。”语毕，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背着双手缓步离去。
北瑶也轻轻叹息一声。
凌弈说是高兴，实则比谁心里都难受。
他那么一个桀骜不驯的人，现如今却因为赵琛元气大伤，想必……
北瑶走到榕树下。摇曳的树影盖住了他此刻的神色，把他那一身霜雪白衣染成了淡淡的灰色，擦除了几分冰冷孤傲，添画上几丝儒雅温润。
北瑶轻声道：“你……还好吗……”
“废话！”凌弈笑着又喝下一口烈酒，激动得差点被呛到，“怎么可能不好！？遇上对手，我很高兴！”
“别装了。”北瑶微微蹙眉，看着凌弈这佯装的笑颜，有些气恼，“你也没有输。你们平局了。”
“放屁！”凌弈突然转过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一时间，面目变得有些狰狞，“他最后关头，放水了！你我明明都看出来了！我……我输了……哈哈，我输了……还真是可笑……”凌弈一直重复着，嘴角扬起嘲讽的笑。
“凌弈。”北瑶突然启唇，直接喊着他的名字。
“你之前不是说，你父亲之所以给你取‘弈’，就是因为想让你与这江湖，这天下对弈，把所有人当棋子吗！？我看你现在才是像个任人摆布的棋子！”北瑶吼道。
凌弈一下子就从树上跌了下来。
本来论他的修为，是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的。可今日却……
凌弈甩开北瑶准备拉起他的手，缓缓站起身。
此刻皓月当空，夜幕已经降临。
凌弈在月光映照下的脸极其苍白。但他却勉强地勾起了唇角，笑道：“我明白了。”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
“今晚的月色，好美。”
他的眼角微微弯起，犹如空中皎洁的上弦月。
北瑶轻轻点头，身上的白衣犹如被这皎皎明月的光辉洗过一般，透亮地散发着银华，宛如天边的仙人出尘，干净清华，不染一丝凡云，不食一星烟火。
“是啊。今夜的确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