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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往事如烟(1)

我一怔,低头看去,见牛皮纸上是用中文写的,还是毛笔字,不过幸好不是顺体,而是按照现代人的阅读习惯,从左到右起头——

“你们来了,很好,很好,出不去?没关系,按照我的指引,你们一定会出去的!也会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如果你们打乱顺序,不按照我的方式去做,会被鬼吞噬一辈子出不去的!哦,忘记了,这里应该有很多新生鬼了吧?呵呵。”

读完这一句,我跟冷萱面面相觑。

“她怎么知道我们来了?她就是恶灵?难道是恶灵直接跟我们对话?”我蹙眉。

冷萱听了这话,眸光变了变,脸上现出几分担心,握住我的手道:“小沈,不管怎样,先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纵然你亲身经历,也要……”说到这里,猛地戛然而止,顿了顿道:“先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她拉着我到了那个军用床上坐下,把应急灯放在桌子上,我们一起低头读了起来——

“你们大概也知道我的,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个用具而已,我知道,呵呵,可是你们大概也不明白,我跟滕二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滕二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是中国人,以前我不觉得这个是什么,从来不觉得。

我们苏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祖上曾经跟出过好几个嫔妃,比如说康熙皇帝的康嫔就是我们苏家人,名门望族,历经波折,也造就了我们特别的危机意识,当年八国联军烧了颐和园,我们太姥爷就说中国怕是挺不住了,便让我爷爷我爸他们那代人全部派出去留学,我爸从日本留学归来办医院,我出生的时候,当地的医院已经全归我爸的名下了。

可想而知,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算是金娇玉贵了。我爸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我学医学,治病救人,把西医的好东西传到中国来,不过我当时觉得很搞笑,是的,那个时候我并不懂,我身边有老妈子,有丫头伺候着,请了各种各样的家庭教师,让我懂得上流社会的礼仪,美餐,衣着,还有知识,可我爸说的那话,我不懂。

当时是什么日子呢?

想起来,大概是早上起来吃西式早点,老师过来讲课两个小时,下午就坐在花园里游玩,自己院子里种着两颗古老相传的梧桐树,丫头在上面拴了秋千架,我坐在那里,被丫头们推着,周围盈满了各式各样的花香,夏日会想起蝉鸣,草丛里带着露水,我的裙子在空中欢笑中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翻飞……

日子就这样无忧无虑地过去了。

不过也会有小小的烦恼,我爸很宠我,什么都给我,可是唯独课业,他是绝对不肯放过的,每次都要查我的作业,所以我的课业在这样的日子里,还是没有放松过,这大概也是我能考上日本医科大学的原因吧。

就这样,我在自己的小花园里无忧无虑的过了十多年,外面的枪炮声,哀嚎声,我从没见过,也没听过,单纯得像白开水,傻得……像白痴。

后来终于有一天,我爸对我说,我长大了,该出国见见世面了,所以他安排我去了日本。

怎么说呢?

我对日本算是有印象的,因为国学课上学过这个地名,而且国学老师是个所谓的“爱国者”,经常告诉我现在国家如何如何,我听了只是好笑,然而等到我到了日本,确实被震惊了。

出身富豪家庭,什么东西没见过,然而当我看到火车,轮船,蒸汽的时候,那些在书本上的东西,忽然变成了真的,好像忽然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总而言之,我说不出来,不过我立时喜欢了这种地方,虽然我身边没跟着丫头婆子,什么都要自己做,没人伺候不习惯,不过还是能忍受,因为世界忽然更新了。因为从没有真正跟同龄人在一起上过学,想到要跟很多同龄人坐在一起,就是一件十分让人兴奋的事情,然而……

以前我在家里头,是主子小姐,谁敢欺负我呢?

可是当我进入 中学的第一天,推开门,门上的水盆就浇下来,把我浇了个透心凉,我当时因为不知所措,浑身发抖,这个时候老师进来,问是谁做的,班上没人承认,老师很生气,大声地斥责他们,我在家里学过日文,可她说话速度太快了,所以我有些听不懂,可是意思明白了,她很生气,若是再有人这样,她绝对不会放过。

我抬头看了看义愤填膺的她,又看了班上的同学,好吧,他们是我的同龄人,黄皮肤,跟我差不多,然而他们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面面相觑,似乎是……惊讶?

也许吧?

后来老师领着我去校医室,帮我换了一身新衣服,还问我父亲在中国做什么,多有钱,问着问着,我明白了,老师一定拿了父亲的贿赂,所以才会对我这么好,不过也不错,我习惯了父亲打点自己的一切,所以便坦然告诉老师实情,我说我们家很有钱,在中国很有地位,老师脸上露出羡慕的表情,还夸我漂亮……

后来她领着我又回来了,推开门,教室里的喧哗立时停止了,大家都看向了老师拉着我的手,我心中得意,这种方式表示老师是要护着我,所以我在班里头没人敢欺负了,起码明面上,不可能再有了。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不受排斥。

当老师问起谁可以跟我同桌的时候,班里头没人举手,我多少有些尴尬,甚至有些想哭,我从小就顺风顺水,从来都是人举着我,没想到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不要我,我感觉全世界都要抛弃我了,我爸一定不爱我,才让我来到这个鬼地方受罪,呜呜呜,我要回家……

然而,这个时候,有个男孩举起了手。

我现在还记得当时的情形,男孩侧着脸,窗外的阳光映着他脸上的轮廓,泛起层层白光,他整个人就像是沐浴在白光里一般,他皮肤很白,几乎透明,眉目也很清秀,有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发散着善意。

当时,他就用这样小鹿的眼睛盯着我,眸光里充满了同情和怜悯,那是人类最善的地方……

他说:“你好,和子,请多多指教。”

我几乎要笑,,中国人这个身份给我带来的心理阴影一下烟消云散了,我伸出手道:“你好,伊藤君。”顿了顿又道:“我的中国名字叫苏慧。”

他居然一点也排斥,学着我的发音:“苏慧——”

“苏慧——”我模仿着他的怪声怪调。

他咯咯笑了起来,而我静静地看着他,心忽然跳得飞快,尽管我当时只有十二岁,可从很多古典小说里,我已经读到了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那些故事里,都是才子见佳人,然而一见钟情,不能自已……

“和子,快坐下,开始上课。”老师催促着。

我慢慢地坐在他身边,他善意地对着我笑着,粉嫩的嘴唇微微张开,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山涧的小鹿,沐浴着光,回头看着我,我的心,扑通扑通越发快了……

西书里经常出现天使两个字,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天使,那么就是这样的吧?

然而,我没想到,有一天,天使变成了最可怕的恶魔……

后面的结尾,则是用钢笔写着:

想知道后面的故事吗?知道了,你们就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下面,是一首日式俳句。

“秋已深 四下竟是无措人”(松尾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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